第389章 课业与棋局（2/2）

朱厚照看完，冷笑一声，将奏报丢在一边。王勋这是在叫苦，也是在试探。北疆局势紧张，他作为总兵压力大是真，但其中有多少是确实困难，有多少是借机表达对杨一清新战术的不满，就值得玩味了。

“告诉杨一清，”朱厚照对侍立的王岳道，“王勋的奏报，朕看了。让他按既定方略行事，不必为大同方面过多分心。但可提醒王勋，守土有责，若因懈怠致有疏失，朕不介意换一个更能领会朝廷方略的总兵坐镇大同。”

他顿了顿，又道：“另外，让石文义的人，仔细查查，王勋最近和朝中哪些人来往密切，尤其是……和那几个对北疆新策颇有微词的。”

他要确保前线将领的忠诚，尤其是王勋这种老油条。非常时期，不容任何人在背后掣肘。

处理完这件事，朱厚照才拿起徐明远那份关于机床突破的简报，仔细又看了一遍，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正的笑意。丝杠精度突破，意味着新式火铳的核心零件——枪栓和闭锁机构的批量精密加工成为可能。一旦解决了这个瓶颈，火铳的产量和质量都将迎来飞跃。

“格物院这帮人，还是得逼一逼。”朱厚照自语道。他提起笔，在简报上批道：“进展可喜，望速成样机验证。量产准备事宜，可先与工部、兵部协调。所需物料、匠役，优先保障。另，江西示范工坊‘标准化’管理之法，可整理成简明要则，择其适用者，发往各地官营大工坊参考试行。”

技术突破需要转化为实际生产力，才能发挥最大效用。他希望格物院不仅是研发中心，也能成为新式管理方法和工业标准的推广源头。

批阅完毕，窗外已是夜色深沉。朱厚照站起身，走到精舍外的廊下，寒意扑面而来。太液池的冰面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远处的万寿山只剩下黝黑的轮廓。

当下的大明就像这冬夜的景象，表面平静，内里却激流暗涌。北疆的刀兵，江南的商战，朝堂的角力，技术的攻坚，继承人的成长……无数股力量在碰撞、交织、寻找新的平衡。他能感觉到那种巨大的、历史性的张力，仿佛一张弓被缓缓拉满。

他既是这张弓的掌控者，某种程度上，也是搭在弦上的箭。目标已经瞄准——一个更强盛、更有活力、更能抵御内外风浪的新大明。但弓弦能否承受得住拉力？箭矢能否穿透重重阻碍命中靶心？就连他自己，也无法完全预知。

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不能松手，不能退缩。必须用最大的冷静和智慧，稳住弓身，调整方向，把握放箭的时机。

寒风吹过，卷起廊下的雪粉。

朱厚照负手而立，身影在宫灯下显得异常挺拔而孤独。在这寂静的深宫冬夜，大明的皇帝，最高的掌舵者，继续着他无声的、与命运和时代的对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