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 浅海区,技术与经验的较量(1/2)

离开占城海岸后,船队调整航向,转为西南偏西,正式驶入暹罗湾(今泰国湾)的广阔水域。这里的海况与之前的外海截然不同。

海水从深邃的蔚蓝变为浑浊的黄绿色,这是湄公河、湄南河等大河裹挟泥沙入海的结果。海底地形也从陡峭的大陆坡变为平缓的浅海大陆架,平均水深不过二三十丈,且多有沙洲、暗礁分布。

“定远”号的测深锤每隔半个时辰就要抛下一次。铅锤上涂抹的牛油,每次收回时都沾满细沙或碎珊瑚。

“水深十八丈,底质细沙。”

“水深十五丈,底质淤泥夹杂贝壳。”

“水深骤减至九丈!底质硬沙,可能有暗礁!”

每一次报数,都让舵手林海的眉头紧锁一分。浅海航行,暗礁是最大的噩梦。尤其是那些在退潮时才会露出水面、平时隐藏在水下的“暗沙”和“珊瑚头”,足以在船底撕开致命的口子。

“降半帆,减速。”周振邦果断下令,“‘飞云’、‘逐浪’前出探路,保持目视联络。每半个时辰交换一次水深数据。”

两艘较小的海沧船如灵巧的海燕,驶到“定远”号前方两侧一里处,也开始了密集的测深。三艘船的水深数据被迅速汇总到“定远”号的测绘室,由李慕鱼等学员标注在一张特制的、比例尺更大的“暹罗湾局部海图”上。

“将军,现有海图标注的‘龙王礁’区域,与我们实测的水深和底质完全不符。”李慕鱼指着图纸上的一片区域,“图上说此处水深二十丈,沙底。但我们实测最浅处仅七丈,且有珊瑚碎片。要么是海图错了,要么……这几十年来,泥沙淤积或珊瑚生长改变了地形。”

周振邦俯身细看,面色凝重。海图不准,在深海外海或许只是多走弯路,但在浅海可能就是船毁人亡。

“以实测为准。”他做出决定,“通知各船,暂停使用旧海图的礁石标注,全部依赖实时测深。另外,命令‘飞云’号放下小艇,对最可疑的几处浅点进行抵近侦察,用长竿探底。”

这是一个耗时耗力但必要的措施。“飞云”号的小艇载着四名水手和一名学员,在疑似暗礁区域缓慢划行。水手用长达三丈的竹竿不断探底,学员则记录每次触碰的深度和沙、泥、硬石、珊瑚等介质的手感。

这项工作持续了整整一天。其间,小艇数次差点被突然涌起的浪头打翻,竹竿也折断了三根。但收获是巨大的:他们确认了两处新生成的珊瑚礁头,发现了一处海图标为“深水区”实则水深不足五丈的沙洲,还意外地找到了一条相对安全的深水航道——那是洋流长期冲刷形成的天然水道,两侧是浅滩,中间却有十五丈以上的水深,足够“定远”号通过。

“这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也是老水手的经验。”林海听完汇报后,指着海图上的那条水道,“你们看,它的大致走向和这一带的洋流方向一致。在海上,有时候要相信水的‘记忆’。洋流就像陆地上的河流,会为自己开辟通道。”

李慕鱼如饥似渴地记下这个“经验法则”。他发现,航海不仅仅是技术和测量,更是对海洋规律的理解和直觉。老水手们可能不懂复杂的数学,但他们能从海水的颜色、波浪的形状、甚至飞鸟的动向,判断出水下的大致情况。

船队小心翼翼地沿着新探明的航道前行,速度比之前慢了近一半。但这慢是值得的。第三天下午,当“逐浪”号在右舷方向一里处发现一片刚刚露出水面的礁石时,所有人都惊出一身冷汗——那片礁石的位置,恰好是旧海图标注为“安全水域”的地方。

“如果咱们还按旧图走,现在‘定远’号的右舷很可能已经撞上去了。”周振邦后怕不已,“把这片新礁石命名为‘警醒礁’,标注坐标、范围、最低潮时露出高度。这是咱们此行的第一个‘发现’。”

李慕鱼郑重地在海图上画下新的符号,并在旁边详细注释。他知道,未来不知有多少船只,会因这个标注而免于灾难。

......

进入暹罗湾的第五天,天气开始变化。

原本稳定的东南季风变得紊乱,天空中出现了罕见的“鱼鳞云”——这是老水手们熟知的风暴前兆。气压计的水银柱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要变天了。”林海抬头望天,鼻子抽动,似乎在嗅着空气中的味道,“不是普通的风浪,是‘海和尚’(水手对热带气旋的俗称)要来了。看这云走的架势,可能从东南方向过来。”

周振邦立刻召集各船管带到“定远”号议事。经验最丰富的林海判断,风暴中心可能还在数百里外,但外围影响很快就会到达。以船队目前的位置,最近的避风港是东北方向约两百里的暹罗(阿瑜陀耶王朝)主要港口“北大年”(今泰国南部),但逆风行驶,至少需要两天,且途中多浅滩暗礁,风险极大。另一个选择是就地寻找背风的岛屿或海湾下锚,硬扛风暴。

“风暴路径不确定,贸然往北大年跑,可能半路就撞上最猛的风眼。”周振邦权衡利弊,“我决定:寻找合适锚地,就地避风。各船立刻检查所有缆绳、帆索、锚具,加固一切可移动物品。火炮、物资全部用绳索固定。所有水密舱门检查密封。”

命令迅速传达。三艘船上顿时一片忙碌。水手们像蜘蛛一样攀上桅杆,用额外的绳索捆绑帆布;甲板上,一切未固定的木桶、工具箱都被移入舱内或用网兜罩住;炮位用粗麻绳和木楔牢牢固定;就连船员们的个人物品,也被要求打包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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