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榕树下魂(1/2)

榕树下魂

阿嬷总说,西门町的老榕树不该栽在戏院后巷。民国六十五年那个梅雨季,我第一次听见榕树洞里传来梳头声时,才懂这话里藏着浸了水的阴凉。

那年我十二岁,跟着阿嬷在戏院门口卖锉冰。铁皮车推过石板路时,木轮总在某块青石板上卡一下,阿嬷就会停下来,用红漆掉光的木勺敲敲车沿“慢些走,别惊着人家。”我问“人家”是谁,她却只往巷口那棵三人合抱的老榕树瞥一眼,榕树气根垂在半空,像无数双悬着的手。

七月十五那天,雨下得黏糊糊的。收摊时已近午夜,戏院散场的人群早散了,只剩霓虹灯在雨雾里晕出一片橘红。我抱着铁皮车的扶手往回走,经过榕树时,忽然听见“咔呲、咔嗒”的声响,像是有人用骨梳梳着长发。

“谁在那儿?”我壮着胆子喊。

声响停了。榕树最粗的树洞里,缓缓透出一点胭脂红。我凑过去看,洞里竟坐着个穿月白旗袍的女人,乌黑的头发垂到腰际,手里攥着柄缺了齿的牛角梳。她的脸藏在树影里,只有涂着艳红胭脂的嘴唇露在外面,像刚咬过一口熟樱桃。

“小妹妹,借把梳子。”女人的声音软乎乎的,像浸了蜜的年糕。

我吓得转身就跑,撞进阿嬷怀里。阿嬷手里的煤油灯晃了晃,光刚好照在榕树洞口——那里空荡荡的,只有几片被雨打落的榕树叶。

“你看见她了?”阿嬷的声音发颤,拉着我就往家走,脚步快得像在逃什么。回到家,她从樟木箱底翻出个褪了色的红布包,里面裹着一枚黄铜胭脂扣,扣面上刻着个“芸”字。

“她叫苏芸,民国三十八年那会儿,是这戏院最红的坤角。”阿嬷坐在煤油灯旁,皱纹里积满了往事,“那时候她和一个国民党军官好上了,说好要一起去台湾。军官先走,说在西门町等她,她揣着这枚胭脂扣,一路躲躲藏藏来寻他,却听说军官早就娶了师长的女儿。”

我盯着那枚胭脂扣,忽然想起树洞里女人的嘴唇,心里发毛:“她……她怎么会在榕树下?”

“她就在那棵树下等啊,等了一天又一天,直到梅雨季的最后一天,穿着那件月白旗袍,吊死在榕树上了。”阿嬷把胭脂扣紧紧攥在手里,指节泛白,“后来有人说,每到梅雨季,就能看见她在树洞里梳头,找那个骗了她的人。”

从那天起,我总在收摊时看见苏芸。她不再躲在树洞里,有时靠在戏院的海报墙旁,有时坐在我家铁皮车的台阶上,安安静静地看着来往的人,手里始终攥着那柄缺齿的梳。她从不跟我说话,只有一次,我看见她对着戏院门口的海报发呆——那海报上印着当红女星的脸,眉眼间竟有几分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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