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蚀骨之殇(2/2)

“后悔?”苏曼抱起手臂,满不在乎,“该后悔的是你吧?守不住自己的男人。我要是你,就有点自知之明,赶紧让位。”

林薇没有再说话。她深深地看了苏曼一眼,那眼神冰冷而复杂,然后转身离开。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

林薇走后,苏曼越想越气,同时也有些不安。她没想到陈默的妻子会直接找上门来,而且看起来并不是那种唯唯诺诺、忍气吞声的女人。她立刻拿出手机给陈默打电话。

电话一接通,苏曼就带着哭腔,添油加醋地把事情说了一遍:“默哥!你那个老婆刚才来找我了!凶神恶煞的,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狐狸精,还要打我!吓死我了……我说了我只是你的朋友,她就不依不饶的,说要把我的脸划花,让我没法见人……她还说,说要让你身败名裂,让你在检察院混不下去!默哥,我好害怕啊……”

陈默在电话那头听得心惊肉跳,火冒三丈。他一方面气林薇竟然敢去找苏曼,让他脸面尽失;另一方面又被苏曼的哭诉激起了强烈的保护欲(或者说,是对自己权威被挑战的愤怒)。他连声安慰苏曼:“宝贝别怕,别怕!有我在呢!她敢动你一根手指头试试!这个疯女人!看我回去怎么收拾她!你乖乖的,等我处理。”

挂了电话,陈默一整天都心神不宁,工作效率极低。脑子里反复盘旋着苏曼的哭诉和林薇可能采取的“极端手段”。恐惧和愤怒交织在一起,像野火一样烧灼着他的理智。

下班后,他没有立刻回家,而是约了几个所谓的“朋友”去喝酒。酒桌上,他一杯接一杯地灌着烈酒,脸色阴沉,话也越来越少。

朋友看出他心情不好,问:“默哥,怎么了?遇上烦心事了?”

陈默重重放下酒杯,眼神阴鸷:“妈的!家里那个黄脸婆,找死!”

“嫂子?嫂子不是挺好的吗?又给你生儿子,又怀了双胞胎。”

“好个屁!”陈默啐了一口,“表面装得贤惠,背地里敢去找我朋友的麻烦!撒泼打滚,还要毁我前程!妈的,要不是看在她怀孕的份上,我早就……”

朋友们面面相觑,也不好深劝,只能陪着喝酒:“女人嘛,哄哄就行了,别气坏了身子。”

这些劝解如同火上浇油。陈默越想越觉得林薇可恶,破坏了他的好事,威胁了他的事业和地位。酒精彻底吞噬了他最后一丝理智和愧疚,只剩下滔天的怒意和一种想要彻底掌控、彻底毁灭的冲动。

他喝得酩酊大醉,被朋友送回家时,已经是深夜。

家里静悄悄的,只有玄关留了一盏小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乐乐早已睡熟。林薇还没有睡,正靠在客厅沙发上织着小毛衣,温暖的毛线团搁在隆起的肚子上。听到开门声和浓重的酒气,她抬起头,看到陈默踉跄着进来,脸色潮红,眼神浑浊。

她的心一下子揪紧了,放下手里的毛衣,起身想去扶他:“怎么喝这么多?快坐下,我给你倒杯蜂蜜水。”

她的手刚碰到陈默的胳膊,却被他猛地一把甩开!

力道之大,让林薇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差点摔倒,慌忙扶住了沙发背才稳住身体。肚子里的孩子似乎被惊动了,不安地踢动了一下。

“你……”林薇惊愕地看着他,心里涌起强烈的不安。

陈默摇摇晃晃地站定,用手指着她,口齿不清地咆哮,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她脸上:“你……你这个贱人!你今天……今天去找她了?!谁给你的胆子?!啊?!”

林薇瞬间明白了。苏曼恶人先告状了。看着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的男人,她只觉得一阵心寒和悲哀,所有的委屈和愤怒也涌了上来。

她站直身体,迎着他充满酒气和怒火的视线,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是!我去找她了!我怎么不能去找她?陈默,你还有没有良心?我为你放弃了工作,为你生儿育女,现在肚子里还怀着你的两个孩子!你却在外面养女人?那个苏曼,她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对我们母子?!”

“闭嘴!”陈默怒吼一声,猛地逼近,一把揪住林薇的衣领,“老子的事轮不到你管!你去找她麻烦?你还想毁了我?啊?!你这个毒妇!”

衣领勒紧了脖子,林薇感到呼吸困难,她用力去掰他的手,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我毒妇?陈默,你摸摸你自己的良心!是谁在你一无所有的时候跟着你?是谁为你伺候公婆养育孩子?是谁为了这个家耗干了自己?!你现在功成名就了,就在外面花天酒地,还为了那个小三来打我?你还是不是人?!”

她的哭诉和质问非但没有让陈默清醒,反而像油一样浇在了他愤怒的火焰上。尤其是“小三”、“打你”这些字眼,刺激着他敏感的神经。

“我让你说!我让你骂!”陈默彻底失去了理智,扬起手,狠狠一巴掌扇在林薇的脸上!

“啪!”一声清脆又沉闷的巨响在寂静的客厅里炸开。

林薇被打得耳朵嗡鸣,眼前发黑,整个人摔倒在地,额头不小心磕在了茶几角上,瞬间渗出血迹。腹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她痛苦地蜷缩起来,捂住肚子:“孩子……我的孩子……”

陈默看着倒在地上的妻子,额角的血和痛苦的表情非但没有让他清醒,反而在酒精和暴怒的催化下,激发了他更深的兽性。他骑跨到她身上,拳头像雨点一样落下,疯狂地砸向她的头、脸、肩膀,嘴里不停地咒骂着:

“让你去找她!让你威胁我!让你不听话!老子打死你!打死你这个碍事的黄脸婆!没了你老子更好过!……”

他完全疯了,力量大得惊人。每一拳都蕴含着扭曲的恨意和长期压抑的宣泄。

林薇起初还能挣扎、哭喊、求饶:“陈默……别打了……求求你……孩子……救救孩子……” 但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反抗的力气迅速流失。

剧烈的疼痛和恐惧席卷了她。意识模糊中,她仿佛又回到了大学校园,那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笑着向她跑来,阳光洒在他身上,一片光明璀璨……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她为了他付出一切,得到的竟是如此结局……无尽的黑暗吞噬了她最后的思绪。

陈默不知打了多久,直到筋疲力尽,才喘着粗气停下来。

酒意被这番剧烈运动驱散了不少,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林薇。

她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头发凌乱,满脸满身都是血污和淤青,双眼圆睁着,却已经失去了所有神采,只有一片死寂的空洞。身下,一滩暗红色的血正在慢慢洇开,染红了浅色的地毯,触目惊心。

客厅里死一般寂静,只有墙上挂钟的秒针,在哒、哒、哒地走着,冷漠地记录着这一刻。

陈默呆呆地看着,脸上的暴戾渐渐褪去,被一种茫然的、难以置信的神情取代。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撞翻了旁边的垃圾桶。

他……他做了什么?

酒精带来的狂热彻底消退,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浑身发抖。他颤抖着伸出手指,试探着放到林薇的鼻子下……

没有呼吸。

一丝都没有。

死了。

被他活活打死了。

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那双他父母期盼已久的双胞胎孙子……

“啊……呃……”陈默喉咙里发出一种类似窒息般的怪声,巨大的恐慌和悔恨像海啸一样将他淹没。他腿一软,瘫倒在地,看着眼前恐怖的景象,整个人都傻了。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的事业,他的家庭,他的人生……全完了。

窗外,夜色浓重如墨,没有一丝星光。只有城市遥远的光晕,冷漠地映照着这间刚刚发生完惨剧的屋子,以及那个蜷缩在尸体旁、瑟瑟发抖、灵魂已然堕入无边地狱的男人。

三个月后。

市中级人民法院,庄严肃穆的法庭内。

陈默穿着黄色的囚服,站在被告席上,形容枯槁,眼神空洞,仿佛老了二十岁。他手上戴着冰冷的手铐。

公诉人正在宣读起诉书,声音清晰而冰冷,陈述着那个血腥夜晚的经过,字字句句,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旁听席上坐满了人。他的母亲周月华哭得几乎晕厥过去,被亲戚搀扶着。父亲坐在轮椅上,脸色铁青,嘴唇不住地颤抖,仿佛一瞬间油尽灯枯。爷爷陈宝山没有来,据说一病不起。曾经的光鲜和体面,如今碎了一地,只剩下无尽的耻辱和悲伤。

乐乐被外婆家的亲戚抱着,孩子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睁着懵懂的大眼睛,不安地看着周围哭泣的大人们。

另一边的旁听席上,林薇的父母哭成了泪人,他们的女儿,他们引以为傲的女儿,他们善良孝顺的女儿,竟然以如此惨烈的方式离开了人世,一尸三命!老两口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苏曼也来了,坐在角落,脸色苍白,低着头,不敢看被告席上的陈默,更不敢看林薇的家人。她或许此刻才真正感到害怕和后悔,但为时已晚。

证据确凿,案情清晰。陈默对故意伤害致死的指控供认不讳。

法庭审理进入最后阶段。

审判长庄严宣布:“……被告人陈默,犯罪手段特别残忍,情节特别恶劣,后果特别严重,社会影响极大,虽有自首情节,但不足以从轻处罚。为严肃国法,惩治犯罪,保护公民人身权利不受侵犯,维护社会秩序,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条之规定,判决如下:被告人陈默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法槌落下。

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法庭里回荡,宣告了一个生命的终结,也宣告了几个家庭的悲剧。

陈默被法警押着,麻木地转过身。他的目光扫过痛哭流涕的父母,扫过懵懂无知的孩子,最后落在旁听席后排,那个空着的位置——那里,本来应该坐着林薇,穿着她最喜欢的那件淡蓝色毛衣,微笑着看着他,眼神温暖而明亮,就像多年前大学校园里,那个毅然为他降分择校的少女一样。

可是,再也没有了。

是他亲手扼杀了这一切。

两行浑浊的泪水终于从他干涸的眼眶中滑落,但悔恨,已于事无补。

他一步一步,拖着沉重的脚镣,走向那扇通往深渊的门。身后的光明和喧嚣,都与他无关了。等待他的,只有永恒的黑暗和无尽的蚀骨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