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墨痕里的忏悔---一份手写演讲稿(2/2)
为了让这份反思不流于空泛,他从书柜最里面翻出了当年的工作笔记。蓝色的封皮已经泛黄,翻开时纸页发出轻微的 “哗啦” 声。他一页页核对时间节点,笔尖在笔记上圈画:
匿名信投递的当天,他正在国外参加气候谈判。接到下属电话时,他正站在会场外的走廊里,只匆匆说了句 “让纪检部门先压一压,等我回来再说”,就挂了电话,转身继续和外国代表谈 “国际生态合作”—— 那时的他,觉得基层的 “小风波”,远没有外交谈判重要。
沈清姿第三次找他要说法时,他正忙着筹备外交部的重要会议。办公室里堆着一摞摞文件,他头也没抬,敷衍道:“别揪着过去不放,好好做你的工作,别影响我的事。”
这些被他遗忘在笔记里的细节,此刻像一根根细针,扎进心里。他在讲稿里逐字标注:“这些敷衍的回应,这些轻描淡写的‘没关系’,比匿名信本身,更伤她的心。”
撰写的过程中,他无数次停下笔。
有时是写到沈清姿蹲在田埂上跟老乡聊收成的场景。记忆里的她,裤脚沾着泥点,手里攥着一把刚收割的麦穗,笑容亮得像太阳。他突然想起自己当时路过,还笑着说 “基层工作哪需要你亲力亲为,让下面的人报数据就行”—— 那时的轻视,此刻变成了心口的钝痛。他盯着稿纸上的 “琐碎事” 三个字,用力划掉,改成 “她用真心对待的每一件事”,眼眶不知不觉就热了。
有时是核对乔薇的聊天记录证据。打印出来的纸上,“权色交易” 四个字格外刺眼。他突然想起沈清姿红着眼眶跟他辩解的样子:“我从来没靠过任何人!我在云岭的每一步,都是自己走出来的!” 她当时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没掉下来。周聿的钢笔在纸上停了十几分钟,指尖冰凉,直到挂钟又滴答了十下,才敢继续往下写,纸上不经意间落下了一滴墨 —— 像他没敢掉下来的眼泪。
他把外交官的严谨,全用在了这份讲稿的字斟句酌里。
每一个时间节点,都要反复核对证据,确保没有偏差;每一句自我批判,都要避免 “避重就轻”,必须戳到自己的痛处;甚至删掉了初稿里 “当时的环境也有客观因素” 的辩解 —— 错了就是错了,不需要任何借口来掩饰。
“处理不当” 改成 “傲慢的失职”,改了三遍,纸都被橡皮擦得起了毛;“没能保护好她” 改成 “亲手让她承受了更多的委屈”,写的时候笔尖用力,墨水透到了稿纸背面;连标点符号都反复调整,逗号改成分号,句号改成感叹号,只为让每一句话都足够真诚,足够有分量。
天亮时,讲稿已经写满了五张稿纸。纸上布满了修改的痕迹,墨渍、划痕、橡皮擦的印子,像一幅写满忏悔的地图。
周聿端起桌上凉透的茶,喝了一口,然后拿起讲稿,轻声读了起来。没有外交辞令的圆滑,没有官员发言的套路,只有一个男人,对着过去的自己,进行最坦诚的剖析;对着那个被他伤害过的女人,说出迟来的正名。
最后,他在讲稿结尾添上了一段话。握笔的手有些抖,指节泛着白,字迹比前面的更重,更有力:
“今天我站在这里,不仅是为了向沈清姿同志道歉。”
“更是为了告诉所有人:她在青石镇走村入户的每一步,是真的;她在云岭推进生态合作社、保护古村落的每一份付出,是真的;她的清白,她的正直,她对基层工作的热爱,更是真的。”
“过去三年,我没能守护她的尊严。今天,我要用这份讲稿,用我最坦诚的声音,给她一个迟到了三年的、光明正大的正名。”
放下钢笔,周聿把讲稿轻轻捧在手里。纸页带着墨香,还有他指尖的温度。他看向窗外,天已经渐渐亮了,第一缕晨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正好落在稿纸上的 “真诚” 两个字上,把那两个字映得格外亮。
心里既沉重,又有一种前所未有的释然。
这份亲手写就的讲稿,不是精心包装的演讲辞,不是用来装点形象的工具。它是他剖开自己过往的忏悔书,是给沈清姿的正名状,是他用笔墨刻下的、想弥补过错的决心。
他知道,这一页页纸里的文字,或许永远无法完全弥补过去的伤害。但至少,这一次,他没有用权力,没有用套路,没有用外交官的 “理性” 做挡箭牌。
他只用了一颗想弥补过错的真心,向她靠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