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洞庭波撼(1/2)

荆轲图穷匕见,却最终折戟沉沙,跪伏于咸阳宫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的惊雷,以远超军报的速度,迅速传遍了天下。这不仅仅是行刺失败的新闻,更传递出一个清晰而冷酷的信号:周天子姬延,不仅拥有碾压性的军事力量,其个人的胆识、气度与掌控力,亦达到了令人心悸的程度。连荆轲这等以死士之名震动诸侯的人物,都在其面前心防崩溃,甘愿臣服,那些尚在观望、或心存侥幸的势力,最后的心理支柱也随之轰然倒塌。

雒阳宫中,姬延并未沉浸在化解危机的喜悦中,反而以此为契机,下达了总攻的号令。

“传令王翦,停止袭扰,集结主力,十日内,朕要看到周军旗帜插上邯郸城头!”

“传令蒙恬,不必再与燕军纠缠,分兵五万,南下与王翦部合击赵国!其余部队,给朕死死围住蓟城,一只鸟也不许飞出去!”

“昭告燕赵之地:献荆轲、秦舞阳者,乃顺天应人之举。顽抗者,城破之日,尽屠之!投降者,前罪尽免,仍享田宅!”

命令冷酷而高效。北疆的周军如同终于解开枷锁的猛虎,不再进行战术性的骚扰,而是露出了最锋利的獠牙,向着赵国腹地发起了排山倒海般的攻势。本就因流言和粮道被袭而士气低落的赵军,在周军绝对的实力和泰山压顶般的攻势面前,几乎一触即溃。井陉关在周军内应(由程邈黑冰台策反的赵将)的配合下,三日即告易手。通往邯郸的大门,豁然洞开。

与此同时,燕国境内,蒙恬主力南下,与王翦会师,使得赵国压力倍增。而留守的周军将蓟城围得水泄不通,日夜不停地用投石机轰击城墙,挖掘地道。燕王丹困守孤城,外无援军,内部因荆轲失败而人心离散,已然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天下大势,如同雪崩,再也无法挽回。

就在北地烽火连天、决定最终归属的时刻,南方的洞庭郡,却是一派与战争截然不同的景象。时值盛夏,湖光山色,接天莲叶,映日荷花,渔歌互答。然而,站在这美景之前的屈原,心中却无半分闲适。

他刚刚处理完一桩因推行《田律》而引发的纠纷。郡府小吏急于求成,在划分新田时手段粗暴,引发了村社间的械斗。屈原闻讯赶到,并未偏袒任何一方,而是召集三老、里正及当事双方,于大槐树下,依据新政条文,结合当地旧俗,细细剖析,公正裁断,最终平息了纷争,双方皆心服口服。处理完毕,已是黄昏,他便信步来到了这洞庭湖畔。

手中,紧紧攥着两份刚刚收到的文书。

一份来自雒阳,详细描述了荆轲刺周失败的经过,以及姬延那番关于“一人之恩义”与“天下苍生之大义”的论述。字里行间,透露出一种掌控一切的自信与冷酷。

另一份,则是来自北疆的军报抄件,上面清晰地写着周军已破井陉,兵锋直指邯郸,燕都蓟城被围,覆灭在即。

两份文书,如同两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他的心头。

荆轲的失败,他并不意外。在与姬延有限的几次交锋中,他已深深体会到那位年轻天子的可怕。那是一种超越了简单武力、直指人心的掌控力。令他心潮难平的,是姬延对荆轲说的那番话。

“一人之恩义……天下苍生之大义……”

这句话,如同魔咒,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曾几何时,他也将忠君置于至高无上的位置。可熊横的昏聩,昭景的贪婪,楚国的灭亡,以及这数月来在楚地亲眼所见——新政之下,庶民那虽然微小却真实存在的希望——这一切,都让他坚守的信念产生了深深的裂痕。

姬延是敌人,是覆灭他故国的元凶。但他推行的政策,客观上,似乎又在践行着某种他屈原曾经梦想却无力实现的“大义”。这种认知上的撕裂,比亡国之痛更让他煎熬。

“屈大夫。”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是沈诸梁,那日闯入别馆的年轻士子,如今竟一路追随他到了洞庭,成了他身边一个没有名分却颇为得力的助手。“天色已晚,湖风甚凉,还是回驿馆吧。”

屈原没有回头,只是望着那被落日染成金红色的浩瀚湖面,喃喃道:“诸梁,你看这洞庭湖,烟波浩渺,吞纳百川。昔日楚地,亦如这湖水,自有其气象。如今,周室欲以雒阳之‘渠’,规整天下万川,令其同流……你说,这是福是祸?”

沈诸梁沉默片刻,谨慎地答道:“大夫,水无定形,渠有常道。若无渠规,水或泛滥成灾,或干涸断流。周室之政,或似开渠,虽约束了水的自在,却也给予了水定向流淌、滋养两岸的可能。至于福祸……或许,要看这渠开得是否得法,是否真能泽被苍生。”

“泽被苍生……”屈原重复着这四个字,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姬延以刀兵开渠,其间血污,岂能轻易洗去?”

“血污确难洗净。”沈诸梁看着屈原萧索的背影,鼓足勇气道,“然则,大夫您如今所做之事,不正是在这新渠初成之际,尽力抚平岸边的坑洼,疏导可能淤塞之处,让水流得更平缓些,让沿岸的草木,能多得一丝滋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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