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九鼎归心（2/2）

屈原抬起头，迎向姬延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他看到了那目光深处的期待，也看到了不容回避的审视。他知道，这是姬延给他的最后一次选择，也是在天下人面前，对他身份的最终确认。

他沉默着，殿内的压力几乎凝成实质。往昔的忠诚与现实的抉择，如同两条巨蟒，在他心中殊死搏斗。他仿佛又看到了熊横绝望的眼神，听到了楚地百姓对新政既期待又惶恐的私语。

终于，他再次深深一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断所有退路的沉静与力量，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

“回陛下。旧邦之悲，刻骨铭心，臣不敢忘，亦不能忘。此乃臣之根，臣之魂。”

他顿了顿，抬起头，眼中虽仍有痛楚，却更多了一种决然的光。

“然，悲者，为逝去之旧物；冀者，为将来之新生。天下归一，战火止息，万民得脱锋镝之苦，此乃大势，亦为苍生之幸。陛下新政，虽有阵痛，然其利民强国之志，臣于楚地巡行，亲眼所见，不敢或疑。”

“臣，屈原，愿以此残躯，尽绵薄之力，助新政推行，察吏治得失，抚百姓忧苦。不为高官厚禄，不为身后虚名，只为……这天下归一之后，生于斯、长于斯的万千黎庶，能得享真正之太平，能见枝叶之峻茂！”

话音落下，满殿寂然。

他没有欢呼新朝，没有诋毁旧国，而是以一种近乎执拗的姿态，将个人的情感与对未来的期望剥离开来，将自己的定位，牢牢锚定在了“为民”二字之上。这既是对姬延的回应，也是对他自己内心的最终交代。

姬延凝视着阶下的屈原，久久不语。殿内百官，神色各异，有动容，有钦佩，也有不解。

良久，姬延缓缓站起身。他没有对屈原的话做出直接评价，而是举起了手中的金樽，目光扫过全场，声音洪亮而威严：

“天下归一，非朕一人之功，乃将士用命，百官尽心，万民期盼之结果！今日之后，无论曾属何国，何地，皆为大周子民！朕愿与诸卿，与天下万民，共造太平盛世！”

“饮胜！”

“饮胜！陛下万岁！大周万岁！”殿内顿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所有的目光都聚焦于御座之上那位开启新时代的帝王。

盛大的宴会继续，歌舞升平，似乎之前的凝重从未发生。

屈原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座位，端起酒杯，却未曾饮下。他看着殿中繁华喧嚣的景象，看着御座上那位威加海内的年轻天子，心中一片澄澈与平静，却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苍凉。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再也回不去了。那个在江畔行吟、哀叹故国沦丧的三闾大夫已然逝去。活下来的，是一个背负着过去、行走于现在、试图为未来开辟道路的……巡阅使。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只是这一次，他要求索的，不再是理想中的旧日美政，而是在这崭新而庞大的帝国肌体上，如何让“新政”的幼苗，真正成长为庇佑万民的参天大树。

庆典的灯火，将雒阳的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一个时代结束了，另一个时代，正伴随着未散的礼乐声，磅礴开启。而在这历史的洪流中，每个人都将找到自己的位置，谱写属于自己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