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咎由自取（1/2）

第一百五十六章

琅琊靖海司地下密室内，“蜃楼仪”核心水晶那诡异而微弱的闪烁，让程邈背后的寒毛根根倒竖。他死死盯着仪器绘出的波纹图谱，又反复核对着“出云”本岛地形图上的“雾隐谷”坐标，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不对……这波动模式与‘乱流礁’、‘蜃影礁’都不同……”程邈的手指在复杂的图谱曲线上快速移动，声音因紧张而发颤，“更为内敛，更为……‘有序’？不像是自然扰动或机关自发脉动，倒像是……被某种特定仪式或能量输入，从沉睡中被‘引导’出来的初始响应！”

他勐地转头，对助手低吼：“立刻记录所有数据！加密等级最高！我要马上禀报陛下！”

几乎与此同时，雒阳德阳殿内，范雎也接到了黑冰台从“出云”传来的最新密报——代价是三名资深探子永远留在了雾隐谷外围的迷雾中。密报字数寥寥，却字字千钧：“藤原氏近侍内线拼死传出：主携黑色密匣，率死士三百，王室血脉七人，已于三日前秘密进入雾隐谷。谷内近日异象频现，夜有血光冲天，地脉隐震。疑为禁忌血祭，目标指向谷中古祭坛。谷口已被陌生黑袍武士封锁，手段诡异，非‘出云’所有。”

两份情报几乎同时摆在姬延面前。烛光下，他的面容沉静如古井，唯有眼中那簇幽深的火焰，显示出内心急速的推演。

“黑色密匣……血祭……王室血脉……古祭坛……”姬延一字一顿地重复着关键信息，目光从程邈的图谱移到范雎的密报，再落到那幅标注着雾隐谷位置的山川地形图上。“不是海中的‘机关’，而是山中的‘祭坛’。‘遗民’给藤原氏的，不是用来对抗我军舰队的武器，而是……开启某个更古老、更危险仪式的‘钥匙’。”

苏厉捻须的手停在半空，苍老的面容上满是凝重：“陛下，若真如程先生所测，此仪式能引动地脉甚至天象，其威恐非寻常兵灾可比。藤原氏这是要……毁天灭地，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姬延嘴角泛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他或许想，但‘遗民’不会答应。苏相且想，‘遗民’耗费心力，引导藤原氏探索‘乱流礁’、‘雾隐海’，如今又提供这‘钥匙’，所求为何？若仅仅是为毁灭‘出云’或与我大周同归于尽，他们早可亲自动手，何须假手于人？”

范雎眼神一闪：“陛下是说，‘遗民’另有所图？这血祭仪式，或许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藤原氏不过是被利用的祭品和引子？”

“不错。”姬延站起身，走到巨幅舆图前，手指精准地点在雾隐谷的位置，“藤原氏看到的，是报复朕、毁灭一切的最后手段。而‘遗民’看到的，或许是通过这场血祭，达成他们某个我们尚不知晓的目标——可能是进一步激活‘归墟之眼’，可能是获取某种能量，也可能是……测试某种界限。藤原氏的疯狂，正是他们需要的‘催化剂’。”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程邈、范雎、苏厉：“所以，我们面临的选择，并非是否要阻止一场同归于尽的爆炸，而是要破坏一场别有用心的危险实验，同时避免被爆炸波及。此乃釜底抽薪——薪柴是藤原氏的血祭与疯狂，锅釜是‘遗民’的算计，而火……必须在我们控制下熄灭，至少，不能让他们烧成想要的旺火。”

“可雾隐谷地处‘出云’腹地深山，重兵难至，且有时限。”程邈急道，“从波动看，仪式已在进行，能量积聚加速，恐不出五日，便会达到某个临界！”

“五日……”姬延眼神锐利如鹰，“足够了。传朕旨意——”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第一，命田穰，舰队对‘锦川湾’保持高压不变，但自即日起，每日派遣使者喊话内容更换为：‘藤原氏倒行逆施，以邪术血祭本国子民与王室血脉，意图招致天谴，祸及东海！大周天子不忍生灵涂炭，特此昭告：凡‘出云’军民，能诛杀藤原氏、破坏血祭者，封公侯，赐万金，永镇东海！凡助纣为虐者，天诛地灭，九族连坐！’将此告示广发沿海，并用箭矢射入‘出云’内陆河道、要道！此乃揭其逆天，激其内变！”

“第二，命王翦，北线立即挑选三千最精锐敢战之士，全部轻装，配双马，携带五日干粮及爆破火器，由熟悉‘出云’北陆山道的向导引路，自虾夷南部秘密登陆，绕过‘出云’北部防线，直插雾隐谷北麓！行军务必隐秘迅速，不惜代价，四日之内必须抵达雾隐谷外围！其任务不是强攻谷口，而是在外围制造大规模袭扰，焚烧山林，截断水源，佯装大军合围之势，迫使藤原氏分散兵力，加剧其内部恐慌！此乃声东击西，乱其步骤！”

“第三，黑冰台在‘出云’所有力量，立即启动‘斩首’预案！”姬延看向范雎，目光如刀，“不惜一切代价，策动、协助‘出云’内部尚有良知或畏惧天谴的武将、藩主、神社神官，乃至藤原氏家族内部反对此疯狂之举的成员，于三日内，在雾隐谷所在地区乃至‘出云’全境，发动兵变、民变！可散布‘血祭将引地裂山崩、全岛陆沉’之恐怖预言，提供武器、资金支持！目标只有一个——在血祭完成前，从内部攻破藤原氏的掌控，至少，要制造足够的混乱，迟滞甚至中断仪式！此乃借力打力，以乱破局！”

“第四，”姬延的目光最终落在程邈身上，“程先生，你立即携带‘蜃楼仪’及所有相关数据，乘快船秘密前往田穰军中。抵达后，与田穰挑选最精锐水鬼及山地斥候百人，组成特遣队，自‘出云’南部海岸险僻处秘密登陆，轻装疾行，直扑雾隐谷！你们的任务最为关键：不是与敌军正面交战，而是潜伏至谷地周边制高点或隐秘处，利用‘蜃楼仪’及你对能量波动的理解，寻找血祭仪式的能量节点或薄弱环节！若有机会，以爆破、干扰等方式，破坏其仪式核心！若无机可乘，则务必详细记录仪式全过程、能量变化数据及‘遗民’可能现身之证据！此乃窥其要害，釜底抽薪！”

四条命令，如四把利剑，从外交舆论、军事佯动、内部颠覆、技术破袭四个维度，直指雾隐谷危局的核心。每一条都险到极致，却又环环相扣，充分利用了时间差、信息差和人心向背。

苏厉深吸一口气：“陛下此策行险，然确是唯一可能破局之法。只是王翦将军北线穿插、程先生南路潜入，皆如刀尖跳舞，稍有不慎……”

“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谋。”姬延打断他，声音沉凝如铁，“藤原氏已疯，‘遗民’在暗，常规手段缓不济急。唯有以快打快，以奇制险，在其疯狂达到、‘遗民’图谋将成未成之际，多管齐下，打乱其节奏，撕开其防线，方有一线生机。这不是两军对垒，这是与疯狂和阴谋赛跑。”

他走到窗前，望着东方那片孕育着风暴的天空：“传旨去吧。告诉王翦、田穰、程邈，还有黑冰台在‘出云’的义士们——此役，不为开疆拓土，只为消弭浩劫，拯救无辜。功成不必在我，但求问心无愧。”

旨意化作一道道雷霆，撕破夜幕，传向四方。

接下来的三日，东海局势以惊人的速度演化。

锦川湾外，大周使者声嘶力竭的喊话和漫天飞舞的告示，将“藤原氏血祭王室、招引天谴”的恐怖真相赤裸裸剖开，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冷水，在“出云”已然动荡的民心上激起了滔天巨浪。神社的神官们首先坐不住了，他们或许愚昧，但对“亵渎神灵、招致天罚”的恐惧是真实的，开始公开质疑甚至谴责藤原氏。一些本就摇摆的藩主，看到告示中“诛杀藤原氏封公侯”的承诺，眼中燃起了野心的火焰。

北线，王翦精选的三千铁骑如同幽灵，自虾夷南岸一处绝壁下的隐秘滩涂登陆，马裹蹄，人衔枚，在熟悉路径的向导带领下，避开大道，穿行于密林险径，昼夜兼程，直扑雾隐谷北麓。第二日傍晚，他们如同天降神兵，出现在雾隐谷北部外围的几个支撑据点，烈火与爆炸瞬间吞噬了那些毫无防备的哨所和补给点，浓烟滚滚，喊杀震天。守军惊恐地发现，来袭的周军数量不明，但攻势凌厉，俨然是大军先锋的模样！

几乎同时，在“出云”本岛多处，黑冰台长期潜伏经营的力量全面发动。长门、石见、出羽……数个对藤原氏统治早有不满、或家族中有子弟被强征为“血祭死士”的藩主，在家老或神秘“客卿”（黑冰台人员）的劝说乃至“协助”下，终于扯起了反旗。他们或以“清君侧、诛妖邪”为名，或以“挽救国运、避免天谴”为号，纷纷起兵，攻打藤原氏派来的监军、税吏，甚至直接向雾隐谷方向派出了“讨逆”军队。虽然规模不一，行动也欠协调，但足以在“出云”全境点燃遍地烽火，让藤原氏本就捉襟见肘的兵力更加分散，政令一出都城便难通行。

雾隐谷内，气氛已至冰点。

古老的祭坛位于山谷最深处，由一种黝黑似铁、冰凉刺骨的巨石垒砌而成，表面布满难以辨识的古老纹路。此刻，祭坛中央刻画着一个巨大的、复杂而邪异的阵图，七名被捆绑的藤原氏旁支王室成员（有老有少）被置于阵图七个角位，瑟瑟发抖，面无人色。三百名眼神狂热的死士环绕祭坛跪伏。藤原氏本人披头散发，身着古朴而血腥的祭袍，手持一柄镶嵌着幽蓝宝石的骨刀，站在阵图中心。他面前，那个黑色的密匣已经打开，露出里面一团不断蠕动、仿佛有生命的暗红色光团，光团中隐隐有无数细小符文流转。

祭坛外围，数名身着深蓝古袍、面容模糊的“遗民”静静站立，如同冰冷的雕像，唯有眼中偶尔闪过的、近乎贪婪的幽光，显示出他们对仪式进展的关注。

“时辰将至……”为首一名“遗民”声音干涩如摩擦沙石，“以王族之血为引，以死士之魂为柴，点燃‘归墟之眼’的注视……让这片土地，成为伟大存在的降临之地吧。”

藤原氏脸上露出狂热而扭曲的笑容，高高举起了骨刀。然而，就在刀锋即将划破第一名祭品咽喉的刹那——

“报——！”一名浑身浴血、甲胄残破的武士连滚爬爬冲入谷中，嘶声喊道，“主公！不好了！周军……周军从北面杀来了！人数众多，已破外围三寨，正在放火烧山，直逼谷口！长门、石见等地发生叛乱，讨逆军已过境，距此不足百里！谷外……谷外还有流言，说……说主公您以邪术血祭，天怒人怨，各地神社都在号召讨伐……”

“什么？！”藤原氏手臂勐地一僵，狂怒瞬间淹没了他，“不可能！周人怎会如此快？那些叛逆安敢如此？！”

祭坛边的“遗民”首领微微蹙眉（如果那团模糊可以称之为眉的话），似乎对突然的干扰感到不悦，但声音依旧平静：“仪式不可中断。加快速度。”

可就在这时，异变再起！

距离祭坛约一里外，一处可以俯瞰山谷全貌的悬崖密林中，程邈、田穰以及二十名最精锐的斥候、水鬼（他们历经艰险，终于在前一日深夜潜抵此处）正屏息潜伏。程邈面前的便携式“蜃楼仪”（简化版）指针疯狂颤动，指向祭坛中心那团暗红光团。

“就是那个！能量核心！”程邈压低声音，急促道，“田将军，看祭坛纹路走向，东北、西南两处石柱下方，应是能量流转的节点！若能破坏……”

田穰眯起眼，打量着地形和守备。强攻绝无可能。他目光扫过手下携带的装备——除了刀弓，还有数枚特制的、用于水下爆破的“水底惊雷”改进型，以及……几把从“神火飞鸦”残骸上拆下来的、尚未摸清原理但确认可以点燃的幽蓝涂层箭镞。

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在他脑中成形。

“程先生，你能用‘蜃楼仪’模拟出类似那光团波动的干扰信号吗？不需要强，只要一瞬间，吸引那些黑袍人（‘遗民’）的注意！”田穰语速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