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饵香·钩冷(2/2)
“那……主公,我们该如何应对?这图,不用了?”
“用,但要用得聪明。”“鬼蛟”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狡诈,“我们不直接用它指路。而是用它来……验证我们自己的路。”
他回到案前,拿起炭笔,在自己绘制的草图上勾勒起来:“周人标注的‘异常点’、‘危险区’、‘建议航道’,我们可以派人去小心探查。不必深入,只在边缘观察,记录实际海况是否与标注相符。若大致相符,说明此图至少这部分为真;若差异巨大,则必是假图无疑。同时,放出风声,让‘深海会’下面那些急着立功、贪心最盛的家伙,按照周人图上某些看似‘有利可图’的次要线索去碰碰运气。他们若有所得,自然好;他们若撞得头破血流,甚至全军覆没……那便是替我们淌了雷,试了毒。”
心腹恍然大悟:“主公英明!此乃‘借力打力,投石问路’!让那些贪婪之辈去做探路的卒子!”
“不错。”“鬼蛟”冷笑道,“姬延想钓鱼,我这‘蛟’便先放些虾米去试试那饵里有没有钩。即便有钩,伤的也是虾米。而我们要找的,是虾米被吞后,渔夫收线时,那必然带起的涟漪与显露的痕迹。”
他顿了顿,语气转寒:“传令下去,让‘墨蛟’(他指派的留守负责人)加强各隐秘据点的戒备,尤其注意近期有无陌生船只异常靠近,或周围出现新的、长时间停留的‘渔船’、‘商船’。周人若真有大图谋,绝不会只靠一份假图。他们的眼睛,可能早已在黑暗中注视着我们了。”
“还有,”他补充道,“让我们在‘镇海城’和几个主要贸易港的眼线,都动起来。重点打听周人水师最近的物资调动、人员轮换、以及是否有高级将领(如蒙恬)异常南下的消息。真正的杀招,往往藏在最平静的水面之下。”
“鬼蛟”的应对,不可谓不谨慎,不狡猾。他并未完全否定“饵”的价值,而是采取了极其保守的验证与利用策略,试图在规避风险的同时榨取情报,并反过来窥探周人的布局。这确实给“钓蛟”计划带来了新的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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雒阳,程邈的密室。
程邈对星罗海暗中的波澜尚不知晓,他全部的心神都沉浸在那份“致命诱饵”的最终完善上。经过无数次推演、修改、作旧,那份被命名为“禹迹·南溟勘舆秘卷”的假海图及配套“研究笔记”已近乎完成。图卷以特制的古法羊皮为载体,用混合了矿物与植物汁液的颜料绘制,呈现出恰到好处的岁月痕迹。上面的航道、洋流、岛屿、水深标记,乃至用于定位的星图参照,都严格遵循了从“遗民”文献中破译出的制图规范,并与程邈对真实海脉能量流向的推演部分结合,真中有假,假中含真。
尤其是最终指向“咆哮海盆”核心区域的路径,程邈巧妙地将其设计为需要根据星象变化、特定季节洋流、以及“海魄”矿石的微弱感应(他虚构了一种需要特殊仪器才能观测的“共振”现象)来分段解读、逐步验证的“谜题式”航路。这意味着,得到图卷的人,无法立刻按图索骥,必须花费大量时间研究、验证,甚至需要多次出海试探,无形中延长了“咬饵”到“吞钩”的过程,也给了周人更多准备与观察的时间。
“陛下,此卷已成。”程邈将最终成品恭敬呈给前来察看的姬延,“臣已尽力,使其在形制、内容、内在逻辑上,皆可乱真。即便遇到对‘遗民’文化有研究者,短时间内也难窥破绽。唯有一处破绽,是臣故意留下。”
“哦?何处?”姬延仔细审视着图卷,问道。
“在第三段航路的关键转向点标注上,”程邈指向图上一处不起眼的星群符号,“根据臣对真实天象的推算,若严格按照此星图定位,在当今这个年代,实际指向会偏东约七度。这个误差很小,在广阔洋面上短期内不易察觉,但若长途航行,累积下来最终偏差会颇大,可能导致船只偏离预定航线,进入更加危险的海域。此误差,非精通古今星象变迁之大儒不能察。‘鬼蛟’或其手下,若有此等人才,或可发现;若无,则必被引入歧途更深。”
姬延闻言,微微一笑:“程卿用心良苦。此非破绽,乃点睛之笔。‘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一份毫无瑕疵、完美无缺的‘古图’,反而惹人生疑。有这样一个需要极高学识才能发现的、极其隐蔽的‘小谬误’,恰能证明其‘古老’与‘未经后人篡改’,更能取信于那些自以为是的博学者。至于‘鬼蛟’能否发现……朕赌他不能。其流亡之辈,网罗的多是亡命武夫与投机之徒,焉得有这等学究天人、却甘愿屈身海盗的星象大家?”
程邈拜服:“陛下洞悉人心,臣不及也。”
“此饵已成,香且藏钩。”姬延轻轻卷起图卷,目光仿佛已穿透宫墙,投向万里之外的惊涛骇浪,“接下来,便要看苏卿如何‘抛饵’,田穰、蒙恬如何‘观漂’,以及……那条‘深潜之蛟’,何时会按捺不住,探首尝鲜了。”
“钓蛟”计划的各个环节已基本就绪:香饵已成,钓线已备,渔夫已就位,目标海域的暗桩也已布下。然而,“鬼蛟”的警惕与反向试探,如同水下的暗流,为这场精心策划的捕猎增添了不确定性。田穰与蒙恬是否能根据“鬼蛟”的试探性动作,及时调整策略,确保诱饵不被识破却能有效吸引?“老海狼”的演出能否逼真到骗过可能存在的、近距离观察的眼睛?而当“鬼蛟”派出的“探路虾米”在星罗海各处碰壁或“侥幸”获得一些小甜头时,又会如何影响其核心决策层的判断?一场基于人性弱点、信息不对称与战略耐心的顶级博弈,正步入最微妙、也最危险的实操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