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金城暗流(2/2)
阿飞带回更具体的消息:“码头力夫说,‘隆昌’掌控了七成以上的仓库和好码头,租价高昂,还经常‘丢货’、‘损货’,小商家吃了亏告不赢。‘福泰’粮行则联手几家大农户,操控粮价,低买高卖。县衙的户曹、法曹两位佐吏,跟这几家商号东家过从甚密,常有宴饮。前些日子茶商货船失火,有人看见‘隆昌’养的几个泼皮那天在码头附近晃悠。”
铁牛补充:“阿飞打听时,有两人似乎盯上了我们,被我发现后缩了回去,看装扮像是本地的帮闲。”
“哦?这么快就被注意到了?”姬延挑眉,非但不惧,反而露出感兴趣的神色,“看来咱们这‘外来大客商’的名头,有点响亮啊。也好,省得我们去找他们了。”
他沉吟片刻,计上心头:“苏伯,你持我的名帖……不,用这个。”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非金非玉、刻有奇异云纹的黑色小牌,正是当初“鬼蛟”令牌的仿制品(缴获品仿制,黑冰台用作特殊信物),递给苏厉,“去县衙,找县令,就说有雒阳‘四海商会’的执事路过,听闻金城繁华,特来拜会父母官,请教本地营商之法。看看这位县尊,是何反应。”
苏厉会意,这是要敲山震虎,同时试探官府态度。
果然,不到一个时辰,金城县令便亲自乘轿来到悦来客栈拜会,态度颇为殷勤。县令姓吴,四十许人,面皮白净,言辞圆滑。他口中对“四海商会”(黑冰台虚设的顶级商会名头)仰慕不已,对姬延这位“周执事”更是客气有加,设宴接风。席间,姬延故作随意问及本地几家大商号,吴县令笑容不变,只赞其“经营有方,纳税踊跃,乃金城栋梁”,对垄断、欺压等事避而不谈,反而暗示“强龙不压地头蛇”,新来商家还需与这几家“多多合作,互利共赢”。
宴罢,吴县令告辞。姬延站在窗前,看着县令的轿子远去,冷笑:“‘官商勾结,其利断金;官商一体,其祸不远。’ 这位吴县令,屁股坐得挺稳。看来不下点猛药,是叫不醒这装睡的人了。”
“东家打算如何?”苏厉问。
“他们不是喜欢玩垄断、放高利、耍阴招吗?”姬延眼中闪过戏谑与凌厉交织的光芒,“咱们就陪他们玩玩商业手段,顺便……教教他们,什么叫做‘降维打击’。”
他迅速部署:“第一,钱先生,你立刻以‘周记’名义,在城中物色一处位置尚可、但经营不善的货栈或仓库,高价盘下来,要快,声势可以闹大些,就说我们准备大举进入金城转运生意。放出风去,我们雒阳‘周记’资金雄厚,背景深厚,不怕竞争。”
“第二,阿飞,去找那些被‘隆昌’欺压过的小商户、被‘通汇’高利盘剥过的商贩,暗中接触,告诉他们,若愿意联合,我们‘周记’可提供利息合理的短期借款(用我们自己的资金),并承诺以公平价格租用我们新盘的仓库、码头。注意,要秘密进行,签下契约。”
“第三,铁牛,你去查清‘福泰’粮行控制的主要粮源是哪些庄子,找那些庄子中与‘福泰’有隙或想卖更高价的庄头接触,许以略高于‘福泰’的收购价,签订部分购粮契约,同样要秘密。”
“第四,”姬延看向苏厉,“苏伯,用我们的渠道,立刻从雒阳、晋阳调拨一批紧俏货物(如精铁、南绸、蜀锦),不必多,但要精,迅速运抵我们新盘的仓库。同时,传讯给我们在河东郡其他县的关系商号,开始小幅提高收购本地特产的价格,制造竞争氛围。”
一连串指令,既有商业上的正面竞争(盘店、放贷、收购),又有供应链上的釜底抽薪(抢粮源、调货),还有心理上的威慑(宣扬资金背景)。更妙的是,所有行动都依托“周记”这个商业实体,完全在商业规则范围内,即便对方察觉,一时也难以用行政或非法手段直接打压。
“东家,如此一来,恐彻底激怒那几家地头蛇,他们若狗急跳墙……”苏厉提醒。
“就怕他们不跳。”姬延把玩着手中的折扇,笑容玩世不恭,“他们若规规矩矩商战,我们奉陪到底,正好给金城商界立个‘公平竞争’的榜样。他们若忍不住耍阴招、动武力……”他瞥了一眼阿飞和铁牛,“咱们这两位‘伙计’,还有暗中随行的其他弟兄,也不是吃素的。正好抓个现行,给那位吴县令,送一份无法装睡的大礼!‘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商场有商场的法则。谁先坏了规矩,就别怪别人掀了桌子。’”
众人领命,眼中皆露出兴奋之色。跟着这位“东家”办事,总能干些既痛快又高明的大事。
接下来的数日,金城商界表面依旧繁华,暗地里却风波暗涌。“雒阳周记”高价盘下城东老码头旁“顺风货栈”的消息不胫而走;“周记”开始向一些小商户提供借款、仓储服务的风声也在特定圈子里悄悄流传;“福泰”粮行发现几个老客户庄子居然把部分新粮卖给了陌生商号,勃然大怒却又查不出具体是谁;而来自雒阳、晋阳的几船精铁、绸缎入库“顺风货栈”,更让“隆昌”等感到巨大威胁。
这一日傍晚,姬延正在客栈房中与苏厉对弈,阿飞闪身进来,低声道:“东家,有动静了。‘隆昌’赵掌柜派人送帖,明晚在‘宴宾楼’设宴,专请东家您,说是‘商讨合作,化解误会’。据我们盯梢的兄弟报,赵掌柜今日与‘通汇’钱庄的掌柜、还有县衙的法曹佐吏密谈了近一个时辰。”
姬延落下一子,吃掉苏厉一片棋,笑道:“鸿门宴来了。看来他们是想先礼后兵,谈不拢,恐怕就要动手了。也好,省得我们等。告诉赵掌柜,周某必准时赴宴。”
他端起茶杯,悠然呷了一口:“苏伯,你说,他们是会在酒里下毒,还是在席间摔杯为号,埋伏刀斧手?”
苏厉拈须微笑:“以彼辈行事,恐怕两者皆有准备。不过,他们大概想不到,赴宴的不仅是‘周记’东家,还是……”他顿住,眼中满是了然与信心。
“还是什么?”姬延哈哈一笑,将杯中残茶一饮而尽,“不过是个喜欢管闲事、又恰好有点小钱和几个能打伙计的商人罢了。明日,咱们就去会会这金城的‘地头蛇’,看看是他们牙尖,还是咱们的‘打蛇棍’硬!”
窗外,金城夜色渐深,灯火阑珊。一场看似寻常的商业宴请,即将成为搅动这“金城”暗流、甚至可能改变一地商界格局的关键之夜。而执棋者,依旧带着那副玩世不恭的笑意,仿佛只是在期待一场有趣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