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淬火成钢(1/2)
连日来,李向阳心里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闷得他喘不过气。
训练场上,那个熟悉的身影——李震岳,就像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横亘在他面前。
无论是理论课上对答如流,还是障碍场上动作迅捷如风,李震岳的表现都堪称完美,将他远远甩在后面。
起初,李向阳还憋着一股狠劲,起得比别人更早,睡得比别人更晚,汗水流得比别人更多。
他咬着牙,拼尽全力想把每一项都做到最好,心里铆足了劲儿要赶上去。
可无论他怎么努力,那道差距似乎不仅没有缩小,反而越来越清晰。一种无力的挫败感,像冰冷的藤蔓,悄悄缠绕上他的心头,越勒越紧。
他开始有些自暴自弃了。
队列训练时,眼神不再像以前那样炯炯有神;休息间隙,也常常一个人坐在角落,盯着地面发呆,手里的军用水壶无意识地拧开又盖上。
似乎也失去了往日的吸引力。
这种细微的变化,没能逃过班长翟猛那双锐利的眼睛。
一天晚上,翟猛把李向阳叫到器械棚后面,借着昏暗的光线,递给他一根卷好的烟叶(自己卷的土烟)。
“向阳,最近状态不对啊?心里有事?”翟猛的声音带着老兵特有的粗粝和直接。
李向阳低着头,用脚碾着地上的小石子,闷声回答:“没事,班长。”
“屁话!你那点心思都写脸上了。”翟猛吸了口烟,烟雾在夜色中缭绕,“跟震岳较劲呢?”
被说中心事,李向阳身体僵了一下,没吭声。
“震岳那小子,是有点不一样。但你也不差啊!跟自己比,有进步就行!”翟猛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试图给他鼓劲。
然而,这番鼓励如同石子投入深潭,只泛起几圈涟漪,便沉了下去。
李向阳嘴上应着“知道了,班长”,但眼神里的黯淡并未散去。
翟猛看在眼里,知道这心结还得从源头解。
他找到了李震岳,在宿舍后墙根下,简单说了下李向阳的情况。“……那小子钻牛角尖了,觉得怎么也比不上你,有点泄气。你俩名字像,缘分也不浅,有空去跟他聊聊,别让一个好苗子就这么蔫了。”
李震岳听完,沉默地点了点头。他想起自己刚来时也曾感受到的无形压力,更能体会那种拼命追赶却看不到希望的滋味。
第二天傍晚,夕阳将天边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操场上只剩下零星几个加练的身影。李震岳找到了独自坐在单杠下发呆的李向阳。
“向阳,聊聊?”
李向阳头也没抬,声音带着抵触:“你不用来安慰我。我知道,我怎么也赶不上你。”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身下的黄土,留下几道凌乱的划痕。
李震岳在他身边坐下,目光望向远处逐渐亮起的灯火,语气平静:“我不是来安慰你的。”
李向阳终于转过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那找我干什么?”
“我只是想跟你讲个故事,我的故事。”李震岳的声音很轻,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
李向阳没说话,但紧绷的身体略微放松了一些,算是默许。
“向阳,你知道我这点本事,是怎么来的吗?”李震岳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夜风吹拂着他的发梢,“十一岁那年,北平解放前,一个同学好心给了我一包花生米……”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就为这包花生米,我被国民党溃兵盯上了。他们抢不走,就用枪托狠狠砸在我头上……我当时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李向阳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想象着那个混乱而残酷的画面。
“后来听说,我昏迷了整整三天。”
李震岳指了指自己的后脑,“醒来的时候,迷迷糊糊的,就听见外面特别热闹,人声鼎沸。我娘哭着告诉我,是解放军进城了,北平和平解放了。”
“那一刻,我躺在炕上,头上缠着布,心里却像烧起了一团火。”
李震岳的眼神在暮色中变得格外明亮,“我就想,我要当兵,就要当这样的兵,不让坏人再欺负人!”
“伤好后,我跟佟爷学艺。”李震岳的语气里带着深深的怀念和感激,“扎马步、练拳脚、打熬筋骨……七年,两千五百多个日子,除了生病爬不起来,我没敢松懈过一天。冬天手上冻裂了口子,沾上棍棒疼得钻心;夏天练功服能拧出水来,浑身痱子痒得睡不着觉……我为了能穿上这身军装,整整准备了七年!”
他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早已听得入神的李向阳:“所以,你看,我不是什么天才。我这点你看得见的基础,是用了七年时间,一天一天,一汗一血攒下来的。”
“你比其他新兵,已经优秀很多了。”李震岳的语气变得严肃而恳切,“而且,向阳,你当初来当兵,是为了跟谁比拼吗?我记得你说过,你是真心热爱这身军装,向往部队这座大熔炉,不是吗?”
“难道就因为暂时比不过某个人,你对自己的热爱,对军人的信仰,就要动摇了吗?”
最后一个问题,像一记重锤,敲在李向阳的心上。
他猛地一震,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那身崭新的、还带着洗涤皂角气味的绿军装,之前所有的委屈、不甘和沮丧,在这一刻,仿佛被一股更宏大、更深刻的情感冲刷着。
他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晚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夜色渐渐将他笼罩,但那双原本黯淡的眼睛里,却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地重新凝聚、点亮。
李震岳看着李向阳低垂的脑袋,正准备再找些话来开解。夜色渐浓,营区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晕,将两人的影子拉得细长。
忽然,李向阳抬起了头,眼眶有些泛红,但眼神里之前的迷茫和颓丧却消散了大半。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凉意的夜风,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是啊……从小,我看着街上走过的解放军,就觉得这身军装真精神,真威风。心里就想着,长大了也要穿上一身。”
他像是在对李震岳说,又像是在对自己低语,“我怎么……怎么就因为暂时比不过别人,就把这份心思给忘了,还闹起情绪来了……谢谢你,震岳。”
这一声谢,带着如释重负的真诚。
李震岳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什么也没再说,只是用力地、结结实实地拍了一下李向阳的肩膀。
随后,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沾的尘土,转身朝着营房灯火通明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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