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院长奶奶番外:朦胧与守望(2/2)
梦里的他抬起头,脸上没有现实的冷漠,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然后,梦就醒了。
每次醒来,枕边总是一片湿凉。
这个梦,纠缠了我六十年。
它像另一个可能的平行人生——如果当年我勇敢一点,如果我说出了那句话,故事的走向会不会不同?汤姆·里德尔,那个美丽而危险的男孩,他的人生轨迹,会不会因为一句简单的、“你不是怪胎”的认可,而发生一丝丝微小的偏移,会不会在他的人生中能有我的一丝涟漪?
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成了我心底最深的遗憾和执念。
在我接手孤儿院的第四十八个年头,一家叫“顶峰集团”的公司找上了门。他们看中了这片地,想在这里盖一栋摩天大楼,让这里成为新的商业中心。
他们第一次开出价码时,我的手微微发抖。那笔钱,足以让孤儿院在更好的地段重建,还能留下丰厚的储备金。
但我拒绝了。
此后的十二年,成了我与顶峰集团的一场漫长拉锯战。伦敦的地价飞涨,他们开出的拆迁费一年比一年惊人,数字后面跟着的零,多到让我眼花缭乱。周围的邻居们早已陆续搬走,推土机轰隆隆地推平了旧日的街巷,一座座玻璃幕墙的摩天楼拔地而起,将孤儿院这栋矮小的、温暖的黄色小楼衬托得格格不入,像个不合时宜的钉子户。
律师、说客、甚至市政厅的人轮番上门。他们说我顽固,说我不懂经济,说我守着这块地是浪费资源,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他们不懂,这块地皮的价值,在我心里,从来不是用英镑能衡量的。
这块地,是我与过去唯一的、有形的连接。
我总会想起那个重复了六十年的梦,梦里我对那个黑发男孩说:“你不是怪胎。”现实中未曾说出口的话,化作了这片屹立不倒的土地。
我在等。
也许,只是也许,如果那个叫汤姆·里德尔的男孩,有一天真的能从那个神秘的世界回来,他至少能找到这个地方。他能看到,这世界变化天翻地覆,摩天大楼企图吞噬一切,但曾承载了他灰暗童年的这一小方土地,还在。它没有被金钱的力量抹去,它被一个记得他的老太太,用近乎偏执的坚守,顽强地保留了下来。
我想让他知道,并非所有的一切,都会在时间和利益的洪流中改变或消失。
只要孤儿院还在这里,那个黑发男孩的痕迹,就未曾被完全抹去。我那持续了一生的、无声的守望,就依然有着落。
这就够了。哪怕代价是,成为一个所有人眼中,不可理喻的、守着金矿挨饿的固执老太婆。
潜意识里,我也许在弥补那个梦里的遗憾?我想打造一个再也不会让孩子被视作“怪胎”的地方。我想用这种方式,对梦里那个孤独的男孩,也对当年那个怯懦的自己,做出一个迟到了几十年的回应。
那个叫茜茜的女孩来打听他时,我几乎要脱口而出那个梦。但我忍住了。那只是我一个人的执念,与汤姆·里德尔真实的人生,恐怕早已毫无关联。
如今,夕阳余晖洒在修缮一新的孤儿院操场上,孩子们的笑声清脆悦耳。我坐在长廊下,膝上盖着毛毯,再次从那个重复了六十年的梦中醒来。
眼角依然湿润。
那句“你不是怪胎”,终究只说给了梦里的他,和六十年来,每一个清晨醒来的自己。
我的守望,起于一份朦胧难言的情愫,成于一场莫名的抉择,最终沉淀为六十年的日常。这份无人知晓的坚持,就是我平凡一生中,最不平凡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