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送别（三）（1/2）

海风突然变得很静，连浪涛拍击船舷的声音都仿佛退远了些。

边海洁僵在原地，视线死死锁着眼前的苍老身影。那身破败的军装，那道即便佝偻也难掩的挺拔轮廓，还有眼角眉梢那抹既陌生又熟悉的温和……无数被时光尘封的碎片在脑海里炸开，混着这些年来午夜梦回时模糊的轮廓，渐渐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形象。

是他。

真的是他。

可他怎么会……

“爸？”她又轻轻唤了一声，这一次，声音里的颤抖再也藏不住，像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的烛火。记忆里那个总是笑着把她举过头顶的男人，那个会在她闯祸后无奈叹气却还是帮她收拾烂摊子的父亲，怎么会变成眼前这副仿佛风一吹就会散的模样？

苍老的男人——边海洁的父亲，消失已久的指挥官——看着女儿泛红的眼眶，停在半空的手最终还是收了回去，转而用袖口轻轻蹭了蹭自己的眼角。

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久未活动的滞涩，可那份小心翼翼却像根针，轻轻刺进边海洁的心里。

“是我，小洁。”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比刚才清晰了些，“让你等太久了。”

所以爸爸还活着。边海洁瞬间意识到了这点，但她看着父亲那虚幻的身影和年迈的姿态，某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你……”她张了张嘴，想问的话像堵在喉咙里的礁石——你这些年在哪？你经历了什么？以及你是不是就在那个妈妈刚刚进入领域内？

但她不敢问，害怕得到她不愿意听到的答案。

“妈妈她……”边海洁忽然想到什么，猛地抬头看向边志盛，“她刚刚进去。”

边志盛顺着她的目光望向百眼巨人消失的那片海域，原本有些浑浊的眼睛里，慢慢浮出一片温柔的涟漪。

他像是能穿透那片虚空，看到那个正独自走向未知的身影，又或者，他看向的并不是虚空，而是一个真的在向他走来的身影。

于是他轻声道：“我知道。”

“她做出了那样的选择，很了不起。”边志盛转过头，看着边海洁，眼底的温柔里多了些坚定，“所以我也会回应她的选择。”

“……所以你们没办法从那里出来了吗？”

沉默了许久的边海洁终于把她想问的问了出来。她看着眼前的父亲，眼中已经控制不住的泛起了泪光：

“就，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抱歉，小洁，这是必要的牺牲，也是我们的选择。”

“必要的牺牲……”边海洁重复着这五个字，声音轻得像要被海风卷走。

她回想起再次见到母亲时的惊愕与欣喜。她以为这次的久别重逢是上天赋予她的礼物，可不曾想，这场重逢从一开始就带着倒计时，也不知道这场被“耽搁”了多年的道别，会这样的让人心痛。

“可为什么是你们？”情绪终于无法控制，她对着父亲哽咽着呐喊，“你们就不能自私一次吗？哪怕一次也好啊！”

“或者，或者考虑一下我，考虑一下爷爷！你们有考虑过我们的心情吗？”

边志盛看着女儿泪流满面的样子，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他想抬手替她擦去眼泪，指尖却在触碰到她脸颊前化作一道淡淡的虚影，像被阳光穿透的薄雾。

他的身影确实在变得透明。阳光穿过他的肩膀，在甲板上投下一片模糊的光斑，连带着那身破败的军装，都开始泛起细碎的光点，像要融进光芒里。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女儿，也不敢看向已经抬手抹着泪，正在极力掩盖自己情绪的父亲。

但最终，边海洁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