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感悟(1/2)

月上中天,清辉如水,透过窗棂洒在紫檀木地板上,映出一片清冷的霜白。

谢怀瑾处理完最后一份公务,搁下笔,揉了揉眉心。

墨砚方才的回话,还在耳边回响。

“今日你弃之如敝履,明日你求之若珍宝。”

谢怀瑾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

他的小夫人,总是这样,看似温顺无害,实则爪牙锋利,三言两语便能将人剥得体无完肤,偏生自己还是一副云淡风轻、与世无争的模样。

这反差,着实有趣。

他站起身,推门而出,信步朝着沈灵珂的院子走去。

夜风带着几分凉意,吹得廊下的灯笼轻轻摇晃,光影随之舞动。

下人们早已得了吩咐,各自悄然退下,偌大的庭院,只余下风过梧桐叶的沙沙声。

他推开虚掩的房门,一眼便看见了那个挺着孕肚倚在窗边的身影。

沈灵珂穿着一身素白的寝衣,乌黑的长发松松地挽着,未着钗环,只露出一截雪白细腻的脖颈,在月光下仿佛透明的玉。

她正仰头望着窗外那轮残月,神情专注,侧脸的轮廓柔和得不可思议。

听到脚步声,沈灵珂回过头来,一双水盈盈的眸子望向他,唇角弯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声音轻软:“夫君忙完了?”

“嗯。”谢怀瑾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随口道,“今日之事,辛苦夫人了。”

他顿了顿,带着几分调侃的笑意,补充了一句:“我夫人,当真能干。”

本以为会换来她几句娇嗔,或是小女儿家的羞赧。

不料,沈灵珂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眸光沉静如古井,半晌,才轻轻开口:“人之本性罢了。”

谢怀瑾微微一怔。

这四个字,平淡无奇,却又似乎蕴含着某种他未能领会的深意。

只见沈灵珂收回目光,重新望向窗外的夜色,声音飘渺得像是从月色中传来:“芸芸众生,各有樊笼。”

谢怀瑾嘴角的笑意,不自觉地淡了下去。

这话……不像是一个不足双十年华的闺阁女子能说出来的。

他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站着,等待她的下文。

“有姻缘错配,反得儿女贤良。有夫妇和顺,奈何体弱多恙。”

沈灵珂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了谢怀瑾平静的心湖,激起一圈圈涟漪。

他身为内阁首辅,见惯了人间百态,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世家之间的利益纠葛,桩桩件件,都离不开一个“求”字。

求而不得,是常态。

可这些话从沈灵珂口中说出,却别有一番滋味。

她不是在抱怨,也不是在感叹,更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身强似铁者,常叹囊中羞涩。富甲一方者,每忧儿孙不肖。”

“少年腾达,英年忽逝如烟。半世蹉跎,老来终成大器。”

谢怀瑾的眼神,变了。

如一开始只是觉得有趣,那么现在,他心中升起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惊异。

他想起自己,少年时便连中三元,官途顺遂,一路坐到首辅之位,在外人看来,是何等的风光无限。

可其中的艰辛与取舍,又有几人能知?

她……是在说别人,还是在说他?

不,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过往。

这纯粹是她自己对世事的洞察。

这份洞察力,敏锐得有些可怕。

“情真意切,偏逢负心浪子。游戏风尘,竟获痴心佳人。”

“子女聪颖,多做离巢飞燕。儿孙拙朴,反得绕膝承欢。”

沈灵珂的声音不疾不徐,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谢怀瑾的心上。

他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京中那些王公贵族的脸。

镇国公世子,痴恋一个青楼女子,闹得家宅不宁,最后竟真的散尽家财为其赎身,如今在城外开了个小酒馆,日子过得倒也和美。

吏部尚书家的几个儿子,个个才高八斗,金榜题名,却都外放为官,偌大的尚书府,只余老两口对着空荡荡的院子叹气。

这些事情,他都当做轶事来听,从未深思。

此刻被沈灵珂用这样精炼的言语串联起来,竟让他生出一种荒谬的宿命感。

“勤似工蜂,营营终生仅果腹。狡如市侩,得志一时便称豪。怀才抱德者,沉沦市井喧嚣。”

听到最后一句,谢怀瑾的心头猛地一震。

怀才抱德者,沉沦市井喧嚣。

他想起了自己那些被贬斥、被排挤的同窗故友。

想起了那些因不愿同流合污,而选择挂印归去的老臣。

更想起了自己,身处这权力的漩涡中心,每日如履薄冰,看似风光,实则不过是在更大的樊笼中挣扎。

他看着眼前这个纤弱的女子,月光为她的身形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显得那般不真实。

她究竟经历过什么?

才能有如此通透、又如此苍凉的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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