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铜铃与旧识(2/2)

苏小萤的手顿了顿,药碾子的木柄在掌心转了半圈。“我……我能去吗?”她抬头时,睫毛上还沾着点石粉,“我娘说,咱这种没读过多少书的,去了也是站墙角。”

“苏瑶说能带着学徒,”林悦往碾子里撒了把晒干的艾草,“你跟着去认认药草、记记方子,总比守着这碾子琢磨强。再说了,你擦碾子的力道都能练出准头,认药辨性肯定不差。”

苏小萤的指尖在通知上划来划去,忽然抬头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那我得把碾子擦得更亮些,回来好用它碾新学的方子。”

培训的日子定在十五之后,苏瑶特意提前两天来了信,说老中医最看重“手稳”,让小萤多练练抓药的准头,别到时候人家说“这学徒连戥子都拿不稳”。林悦便找了个旧戥子,每天陪着小萤在药柜前站两个时辰,从三钱当归到五分麝香,一遍遍地称,直到戥子的秤星在她手里服服帖帖,误差不超过半分。

出发前一晚,苏小萤把自己攒的碎银用布包了三层,塞进贴身的口袋,又把苏瑶送的那半块饼子切成薄片,装在油纸袋里。“听说县城的包子贵,”她边装边说,“我带点干粮,省下来的钱能买本药书。”林悦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忽然想起苏瑶当年也是这样,把省下来的粮票塞给她,说“身体是本钱,别亏着”。

去县城的路上,苏小萤攥着戥子盒,指节都泛白。林悦知道她紧张,就说起苏瑶的事——当年自己第一次给病人扎针,手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针头戳了三次才进血管,病人倒没怪她,还笑着说“姑娘手轻,扎着不疼”。“谁都有头一回,”林悦拍了拍她的肩,“老中医要是问你啥不懂的,就直说,实诚比装懂强。”

到了卫生院,苏瑶早在门口等着,手里拎着个布包,打开是两套干净的粗布褂子。“给你做的,”她把褂子往小萤手里塞,“老中医讲究‘医者先正衣冠’,穿得利落些,看着也精神。”小萤穿上一试,长短正好,针脚细密得像模像样,心里明白苏瑶准是熬夜赶做的。

培训的日子里,苏小萤学得格外认真。老中医讲《本草》,她就蹲在阶下记,铅笔头都磨短了半截;认药时,她把每种药材的性味、归经写在布条上,系在对应的药斗上,夜里就着油灯翻来覆去地背。苏瑶下工就来陪她,有时带个烤红薯,有时搬个小马扎坐在门口等,听着屋里传来的讲经声,嘴角总带着笑。

有回老中医考辨药草,拿出两株长得极像的柴胡,一株是北柴胡,一株是南柴胡,让学徒们分辨。好几个学徒都认错了,轮到小萤时,她先闻了闻,又掐了点根须尝了尝,笃定地指着其中一株说:“这是北柴胡,根头有残留的茎基,味道更苦些;那株南柴胡,根比较细,味带点辛。”老中医点点头,又问:“用处有啥不同?”小萤想起林悦教的,也想起苏瑶说过“乡下治风寒,常用北柴胡”,便答:“北柴胡偏于解表退热,南柴胡更能疏肝解郁。”

老中医赞许地捋了捋胡子,转头对周围的人说:“这丫头认药认得细,是个有心的。”苏瑶在门外听见,悄悄把手里的烤红薯又焐了焐,怕凉了。

培训结束那天,老中医给每个学徒发了本手抄的《药诀》,到小萤时,还特意在扉页题了“心诚则灵”四个字。苏小萤捧着本子,眼圈有点红,苏瑶拉着她的手往回走,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布褂子上还沾着淡淡的药香。

苏瑶说:“回去跟林悦说,我没给她丢人。”小萤仰起脸,点点头,声音里带着雀跃,“好的,苏瑶姐,老中医说,过些日子让我和你一起来帮忙抓药呢。”

苏瑶笑着点头,忽然从兜里掏出个小纸包,里面是几颗用糖腌的山楂。“给你的,”她说,“知道你这阵子费脑子,酸甜口的,解解乏。”

风穿过卫生院的走廊,带着药草的清香,也带着三个姑娘心里的暖。林悦在家打理着药圃,远远看见两个身影走近,一个穿着新做的粗布褂子,手里捧着本沉甸甸的本子;一个拎着布包,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她知道,这趟培训带回来的,不只是药方和认药的本事,更是把温暖串起来的线,一头连着过去的牵挂,一头牵着往后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