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雨季里的未完成(1/2)

雨季里的未完成

暮春的雨,总带着化不开的黏腻。我坐在临窗的旧藤椅上,看雨丝斜斜地织着,把窗外的玉兰树洗得发亮,花瓣边缘泛着病态的白,像被泪水浸过的绢。案头的青瓷瓶里,插着半枯萎的玫瑰,是上周他送来的,如今花头沉甸甸地垂着,像谁低垂的眉眼。远处的屋檐下,有对情侣撑着一把伞,男生把伞大半倾向女生,自己的肩膀湿了一片,笑声却穿透雨幕,落在玻璃上,碎成细小的水珠。这一刻,指尖划过微凉的杯壁,忽然想起他最后说的那句,轻得像雨丝,却在心里砸出了坑。

儿时的情殇,是摔碎的麦芽糖。那年我六岁,巷口的哑巴男孩总爱把攒了几天的糖票换麦芽糖,偷偷塞给我。他的掌心总是汗湿的,糖块在他手里黏成软塌塌的团,却甜得能齁住整个夏天。有次我举着糖跑过石板路,被青苔滑了一跤,糖块摔在地上,沾了满身泥。他冲过来,捡起糖块往自己嘴里塞,浑浊的眼睛里滚出大颗的泪,像没线的珠子。后来他随父母搬去远方,临走前在我家院墙上画了颗歪歪扭扭的糖,被雨水冲刷得只剩淡淡的痕。那些日子,情殇是摔碎的糖渣,是哑巴男孩的泪,是院墙上模糊的画,像颗没长熟的果子,酸得人舌尖发麻,却在多年后想起,舌尖竟泛起一丝回甘。

校园时光里的情殇,是未送出的情书。高三的教室后墙,爬满了紫色的喇叭花,花瓣上的露珠在阳光下闪着光,像谁没擦净的泪。我把写了整夜的信折成纸鹤,塞进他的课本,却在第二天看到纸鹤被扔在垃圾桶里,边角被雨水泡得发皱。他和隔壁班的女生并肩走过操场,女生的发梢扫过他的肩膀,他低头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那天的晚自习,我把所有的日记本都烧了,火苗舔着纸页,把两个字烧成灰烬,混着眼泪滴在地上,洇出深色的斑。有次在食堂排队,他排在我前面,转身时撞掉了我的餐盘,饭菜撒了一地,他慌忙道歉,眼神却躲躲闪闪。我蹲下去捡碎片,指尖被瓷片划破,血珠滴在米饭上,像朵细小的红玫瑰。那些日子,情殇是烧尽的纸灰,是划破的指尖,是食堂地上的狼藉,像被暴雨打落的喇叭花,蔫在泥土里,却在来年春天,依然冒出嫩芽。

职场初期的情殇,是行李箱里的旧毛衣。初入都市那年,我和他挤在十平米的出租屋,冬天没有暖气,他把母亲织的毛衣让给我穿,自己裹着两件单衣发抖。毛衣是藏青色的,带着淡淡的樟脑香,袖口磨出了毛边,却暖得像他的怀抱。后来他说要去南方发展,我帮他收拾行李,把那件毛衣叠得整整齐齐,塞进箱底。送他去车站的那天,下着小雪,他说等我站稳了就接你过来,我笑着点头,眼泪却落在他的围巾上,晕开一小片深色。他走后的第三个月,我在朋友圈看到他和陌生女孩的合影,背景是三亚的海滩,他穿着花衬衫,笑得灿烂,女孩脖子上的项链,和我送他的生日礼物一模一样。那天我把自己关在屋里,把那件毛衣找出来,套在身上,大得晃荡,樟脑香里混着眼泪的咸,像那年冬天的雪,凉得刺骨。后来搬家,我把毛衣扔进垃圾桶,却在走出很远后,又跑回去捡回来,洗干净晒在阳台上,阳光把它晒得暖暖的,像从未有过裂痕。那些日子,情殇是箱底的毛衣,是朋友圈的合影,是捡回旧物时的狼狈,像被虫蛀的书页,有了破洞,却依然能读出曾经的故事。

生活中的情殇,藏在最寻常的角落。老巷的修鞋摊前,有个女人总来修一双男士皮鞋,鞋跟磨得厉害,她却要求按原样修补,他就喜欢这样的,语气里的固执,像在跟谁赌气;菜市场的角落里,卖花的老太太总把玫瑰摆在最显眼的位置,却在收摊时,把卖不掉的玫瑰都扔进垃圾桶,留着占地方,转身时的背影,却比凋谢的玫瑰还落寞;小区的长椅上,有个男人总在深夜独坐,手里捏着褪色的照片,烟蒂扔得满地都是,打火机的火苗在黑暗中明灭,像他忽明忽暗的心事;公交车上,有个女孩对着窗外发呆,路过某站时忽然红了眼,那里曾是她和恋人分手的地方,站牌在雨里模糊成一团,像她没说出口的再见。这些细碎的情殇,没有惊天动地的情节,却像窗台上的积水,在无人问津的清晨,映出整个天空的灰,让每个路过的人,都能在里面看到自己的影子。

历史长河中的情殇,是文人笔下的泪痕。陆游与唐琬的《钗头凤》,红酥手,黄縢酒的甜蜜里,藏着东风恶,欢情薄的无奈,沈园的桃花每年都开得灿烂,却在诗碑前,落满游人的叹息;李清照的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是国破家亡后的孤寂,是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悲恸,她的情殇像杯苦酒,喝下去,连月光都带着涩;纳兰性德的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是对逝去爱情的惋惜,是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的感慨,他的词里,每一笔都带着泪,却在泪里,开出了最美的花。这些流淌在文字里的情殇,像陈年的酒,越品越有滋味,让我们懂得情殇不是毁灭,而是生命的另一种形态,是爱过的证明,是成长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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