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藩篱内外的光阴痕(1/2)

藩篱内外的光阴痕

春分的细雨刚漫过菜园的竹篱笆,我已踩着湿漉漉的田埂往深处去。新抽的藤蔓正顺着竹条往上爬,嫩黄的卷须在藩篱上缠出细密的结,像谁在绿色的墙上绣了花。守园的李伯正修补被风刮倒的篱段,竹篾穿过旧篱的声里,混着他这藩篱啊,看着拦人,实则护菜的絮语。他的草鞋踩过泥地的声,惊飞了篱边的麻雀,却没惊散藤蔓间的晨雾,像层流动的纱,把藩篱内外都裹进朦胧的绿里。这一刻,潮湿的空气裹着泥土的腥甜扑在脸上,我忽然看见篱影里晃动的人影——藩篱从不是隔绝的界,是岁月扎就的栏,是藏在守护里的暖,在阻隔与依偎之间,把每个寻常的日子,都编缀成可以触摸的静。

儿时的藩篱,是祖母菜园边的竹障。她总在暮春的清晨扎新篱,青竹条在她膝间弯成弧形,的脆响里混着她这篱得扎密些,不然野兔要偷菜的念叨。我蹲在旁边捡掉落的竹篾,看她的手指在竹条间穿梭如织,人也一样,心里得有个篱,不然就野了。有次我嫌篱碍事,偷偷拆了段想让南瓜藤爬得更远,结果夜里的野猪啃光了半畦菜,祖母没打我,只是让我跟着她重扎藩篱,你看这竹条,看着软,缠在一起就硬了,竹篾勒进掌心的疼里,混着她规矩就是篱,松了就坏事的教诲。

她的围裙上总沾着竹屑,像落了层碎雪。这竹篱跟了我三十年,每年抽新条,每年扎新篱,她指着篱根冒出的竹笋,你看,藩篱自己也在长。有次暴雨冲垮了半段篱,她却笑着说正好,让新竹有地方钻,果然来年春天,断裂的篱段间冒出丛丛新竹,把缺口补得更严实。那些被竹篾缠绕的晨昏里,藏着最朴素的守护——藩篱从不是冰冷的阻隔,是该像亲人的臂弯,你贴着它的暖,它便护着你的安。

少年时的藩篱,是祖父书房的木格窗。他的书斋外总围着圈矮木篱,雕花的木格在月光下投出细碎的影,像幅活动的水墨画。这篱是你太爷爷扎的,怕我看书太累,让我多看看外面的绿,祖父的手指划过木格上的刻痕,你看这字,是他亲手刻的。有次我偷翻他锁在书柜里的诗集,被他发现后,却没责备,只是拉我坐在篱边的石凳上,看书要懂节制,就像这篱,太密了不透风,太疏了挡不住虫,他摘下篱边的野菊,藩篱不是捆住翅膀的绳,是让心安稳的岸。

他的木篱上爬满了牵牛花,清晨的紫花在篱上缀成串,像串小喇叭。这花懂规矩,只在篱上开,不往别处疯长,祖父的茶杯里飘着菊香,人也该学这花,知道自己的地界。有次台风刮断了篱边的老槐树,断枝压垮了半段木篱,他却让我把断枝劈成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藩篱也得常换常新。那些被木格框住的晨昏里,藏着最沉静的领悟——藩篱的阻隔从不是僵化的禁,是适度的放,你懂它的度,它便给你安心的界。

成年后的藩篱,是异乡出租屋的防盗网。刚搬进去时,总觉得铁条的阴影压得人喘不过气,直到某天清晨看见麻雀在网眼间筑巢,灰褐的羽毛在铁格间闪着亮,才忽然觉得这冰冷的藩篱也有了暖意。楼下的阿婆送来自家腌的咸菜,这网看着冷,其实是护着你呢,她的竹篮上蒙着棉布,城里不比乡下,人心隔层皮,有个网总安心些。我把咸菜坛子放在窗台上,看阳光穿过网眼在坛身上投下细碎的金斑,像谁在上面撒了把碎星。

有次加班到深夜,隔着防盗网看楼下的灯火,忽然觉得这铁格像极了故乡的竹篱,只是换了种材质,守着同样的安稳。楼对面的窗里,有个母亲正给孩子讲故事,灯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漏出来,在我的防盗网上投下晃动的影,像幅流动的画。那些被铁格框住的黄昏里,藏着最踏实的慰藉——藩篱的形态会变,守护的本心不变,你信它的诚,它便给你落脚的稳。

藩篱的形制,是生活的样。竹篱的疏朗里藏着乡野的趣,新竹的青与老竹的黄在风中摇晃,像支没谱的歌;木篱的雅致里裹着文人的韵,雕花的格与爬藤的绿在月光下纠缠,像首未完的诗;铁篱的坚硬里含着都市的实,冷硬的条与防盗的刺在阳光下泛着光,像道沉默的墙;石篱的厚重里浸着岁月的沉,斑驳的痕与青苔的绿在雨里交融,像本翻旧的书。

建筑师朋友说好的藩篱是会呼吸的,他指着设计图上的镂空篱墙,你看这空隙,既挡得住外人,又透得过风。有次去他设计的社区,看见孩子们在藩篱边追逐,藤蔓从篱的缝隙里钻出来,在地上投下跳动的影,藩篱的最高境界,是让人忘了它的存在,却又处处受它的护。这些多样的形制里,藏着最智慧的平衡——真正的守护从不是极端的堵,是巧妙的疏,像位懂得分寸的长者,既不让你出格,又给你足够的空间。

藩篱的声音,是日常的韵。竹篱的声里,混着藤蔓攀爬的轻响,像谁在夜里绣花;木篱的声里,裹着风吹叶落的脆,像老人在低声絮语;铁篱的声里,含着雨滴敲打的急,像谁在拨弄琴弦;石篱的声里,浸着岁月风化的沉,像大地在深处呼吸。

有次在乡下的雨夜,听见竹篱被暴雨打的响,夹杂着南瓜藤断裂的声,像场自然的交响。李伯披着蓑衣在雨中补篱,竹篾穿过旧篱的声,混着他撑住,别倒的吆喝,竟比雨声更有力量。这些藏在藩篱里的声音,像场生活的合唱,每个音符都带着烟火的暖,让你在喧嚣里,也能听见心底的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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