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芸窗内外的光阴痕(2/2)

芸窗的色彩,是素净的真。窗棂的竹黄里泛着青,像刚剥的笋;窗纸的米白里透着黄,像陈年的棉;砚台的石青里藏着黑,像凝住的夜;瓶花的粉白里带着红,像害羞的脸。这些被时光滤过的色,像幅淡雅的水墨画,让你在凝视时忽然懂得:芸窗的色从不是炫目的艳,是本真的素,像老窗的木,越斑驳越有故事,像窗纸的纹,越模糊越藏禅意。

画师说最高级的芸窗是,他用淡墨画窗景,你看这漏进来的光,比满窗的亮更有戏。有次见他画《芸窗夜读》,故意在窗纸上留个破洞,这洞不是缺,是让月光进来坐坐,就像心窗,得留个缝透气。这些带着留白的画面,藏着最通透的悟——没有必须圆满的执,只有恰到好处的缺,就像世间的静,太过刻意反而闷,带着些灵动才显活,像芸窗的影,时动时静,反而比固定的画更耐看。

芸窗的隐喻,是处世的定。孩童时的专注是种静,盯着窗上的雨滴看半天里藏着纯粹的真;少年时的沉浸是种定,捧着书忘了吃饭里藏着投入的痴;成年后的从容是种稳,临窗听雨不慌不忙里藏着通透的智;老年时的淡然是种空,对着窗影微微一笑里藏着放下的悟。这些层层递进的静,像杯温茶,每口都带着回甘,却从不会烫。

老学者说芸窗是心里的镜,他指着窗上的雨痕,你看这痕,啥样的心思照出啥样的景。有次见他对着窗上的冰花发呆,半晌才说这冰里有山河,果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些细碎的冰纹竟真像幅蜿蜒的地图。这些物我相融的瞬间,像杯淡酒,让你在微醺中尝到通透,明白有些风景只在窗外,有些境界却在心里,有些宁静靠环境,有些安定靠自己,像芸窗的光,不管明与暗,总能照见自己。

芸窗的记忆,是血脉的传。祖母的绣架传给了表妹,每次刺绣时,她总会想起针脚要匀的叮嘱;先生的书案现在摆着我的窗下,砚台里的墨,总比别处的更浓;老街画舫的窗棂,画师的儿子正在修补,榫卯的声里,已有了父亲的准;那些被岁月浸润的物件,像一本本翻开的线装书,每个褶皱里都夹着一段光阴,翻开时,能看见祖母绣花的影,先生批注的字,画师泼墨的手。

去年小满回到老宅,在窗台上发现只蒙尘的青瓷瓶,瓶底还留着干枯的花茎,像根倔强的丝。我小心地注入清水,瓶身的冰裂纹在光下慢慢显影,比记忆里的更清,这是你祖母年轻时插茉莉用的,开过三百次花,母亲的声音里带着怀念,你看这纹,把日子都记成了诗。阳光穿过瓶身的纹,在窗纸上投下细碎的星,像撒了把碎银。

盛夏的蝉鸣把窗纸晒得发脆时,我又坐在了老宅的芸窗下。新糊的窗纸泛着米白,竹影在纸上晃成流动的画,你看这窗,关时藏着静,开时纳着风,才是真自在,父亲的蒲扇在手里轻轻摇,日子也一样,该收时收,该放时放。我忽然懂得,那些看似安静的芸窗,实则是岁月沉淀的定力,没有一茬又一茬的人守着这份静,哪来这份光影的宁。

准备离开时,在窗台上发现片沾着墨痕的窗纸角,纤维在风里轻轻颤动,像段未完的线。我把它夹在《菜根谭》的册页里,指尖触到的糙里,仿佛还带着祖母的体温,带着先生的墨香,带着岁月的宁。

走出很远再回头,老宅的芸窗在暮色里像只半睁的眼,窗纸的竹影在风里轻轻晃,像幅流动的画。风裹着芸香的淡,带着墨的清,带着时光的语,我忽然看见芸窗深处的光——它从不是消极的避,是积极的守;不是空洞的静,是饱满的宁。就像那些在世间行走的人,心中若有扇无形的芸窗,便能在热闹时不浮,在孤寂时不慌,把每段喧嚣都酿成内心的静,像老宅的窗,越是历经风雨,越能透出安稳的光,把每个平凡的日子,都活成入画的景。

转身离去时,远处传来晚归的鸟鸣,啾——啾——,像句穿越时空的问候,老槐树的影子在窗纸上晃,像谁在轻轻翻书。我知道,这扇芸窗会一直开在心里,继续在岁月里纳风透光,把每个遇见的瞬间,都酿成值得回味的静,让那些看似浮躁的时刻,最终都变成生命里最清的痕,像窗上的竹影,淡了又浓,却总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