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眷恋深处的光阴痕(2/2)

眷恋的色彩,是岁月沉淀的本。棉布的米白里泛着黄,像晒旧的月光;砚台的深青里透着紫,像浸在水里的夜;书页的浅褐里藏着灰,像陈年的信笺;铜器的暗红里带着金,像熔过的夕阳。这些被时光滤过的色,像幅淡雅的水墨画,让你在凝视时忽然懂得:眷恋的色从不是炫目的艳,是洗尽铅华的素,像老布的旧,越褪色越见风骨,像旧墨的淡,越模糊越显深情。

画师说最高级的眷恋是,他用淡赭石画老宅,你看这空着的窗,比满窗的花更牵心,像没说尽的话。有次见他画《故园情思》,故意在画面一角留片空白,这白不是忘,是心里的念想占了地,就像眷恋,总得留些空间给想象。这些带着留白的画面,藏着最通透的观——没有必须填满的执念,只有恰到好处的余韵,就像世间的怀念,太过直白反而浅,带着些含蓄才显深,像老宅的天井,空着,却盛满了日月星辰。

眷恋的隐喻,是处世的根。孩童时的依恋是种锚,攥着母亲的衣角不肯放里藏着纯粹的真;少年时的执着是种守,护着心爱的旧物不撒手时藏着执拗的痴;成年后的回望是种定,在异乡街头闻到熟悉的桂花香时藏着通透的智;老年时的守望是种归,坐在老宅门槛上晒太阳时藏着放下的悟。这些层层递进的情感,像棵老槐树,根越扎越深,枝叶却越伸越远。

老学者说眷恋是心上的故土,他指着案头的乡土地图,你看这褶皱,是走得越远,捏得越紧的痕。有次听他讲此心安处是吾乡,指着窗外的玉兰,这花跟我老家院里的那株一模一样,移了地方,根还在心里,他的指尖在花瓣上轻轻拂过,像在抚摸故乡的泥土。这些物我相融的瞬间,像杯陈酒,让你在微醺中尝到归属感,明白有些眷恋只在具象的物件里,有些根却扎在无形的记忆中,有些怀念靠看见,有些安宁靠想起,像老槐树的根,不管枝叶伸向何方,始终与故土相连。

眷恋的记忆,是血脉的续。祖母的百纳被传给了侄女,每次缝补时,她总会想起拼起来才结实的叮嘱;先生的砚台现在摆在我的案头,研出的墨比别处的更浓;老街修表铺的铜锁,老匠人的徒弟正在擦拭,齿轮转动的声里,已有了师父的稳;那些被岁月浸润的物件,像一本本翻开的族谱,每个褶皱里都夹着一段光阴,翻开时,能看见祖母缝补的影,先生批注的字,匠人修表的手。

去年谷雨回到老宅,在阁楼的木箱里发现件褪色的蓝布衫,袖口已磨出毛边,像片蜷曲的记忆。我小心地展开,棉布在灯光下泛着旧光,比记忆里的更柔,这是你祖父年轻时的长衫,他总说穿旧了的衣服比新的贴心,一直舍不得扔,父亲的声音里带着哽咽,你看这布,把日子都织成了网。月光穿过布衫的纤维,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影,像撒了把碎银。

初夏的蝉鸣把老宅的天井吵得热闹时,我又站在那株蜡梅树下。新抽的绿枝在风里轻晃,父亲正在修剪去年的枯枝,你看这树,越剪越旺,就像眷恋,越理越清,他的手掌抚过树皮的裂痕,人也一样,心里有牵挂,才活得踏实。我忽然懂得,那些看似固执的眷恋,实则是岁月沉淀的智慧,没有一针一线的缝补,哪来这份抵御风雨的暖。

准备离开时,在老宅的门槛缝里发现半枚生锈的铜钱,是我儿时玩丢的康熙通宝,铜绿在阳光下闪着暗哑的光,像段凝固的时光。我把它握在掌心,冰凉的触感里,仿佛还带着当年的体温,这钱是你五岁时藏的,说要给祖母买糖吃,母亲的声音里带着怀念,你看这锈,把念想都封在了里面。阳光穿过铜钱的方孔,在地上投下枚小小的光斑,像块被岁月打磨的玉。

走出很远再回头,老宅的轮廓在暮色里像个沉默的拥抱,天井里的蜡梅在风里轻轻摇曳,像在挥手。风裹着樟木箱的香,带着蜡梅的清,带着时光的语,我忽然看见眷恋深处的光——它从不是束缚的绊,是前行的帆;不是沉溺的念,是扎根的稳。就像那些在世间行走的人,心中若有片眷恋的故土,便能在漂泊时不慌,在变迁时不乱,把每段旅程都走成回望的路,像老宅的蜡梅,越是历经风霜,越能在春天开出更艳的花,让每个平凡的日子,都活成值得眷恋的诗。

转身离去时,手机里传来父亲的消息:你走后,蜡梅又发了三枝新芽。文字里的暖漫过来,像他站在花前的模样。我知道,这份眷恋会一直跟着我,继续在岁月里生长,把每个遇见的瞬间,都酿成回望的甜,让那些看似平常的日子,最终都变成生命里最深的痕,像老槐树的年轮,一圈圈,记着所有的来处与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