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生灭深处的光阴火(2/2)

生灭的色彩,是带阶的变。陶坯的土黄里泛着窑红,像烧透的血;蚕茧的乳白里透着丝银,像凝着的月;墨锭的漆黑里藏着砚青,像化着的烟;菜坛的酱褐里带着盐白,像腌着的雪。这些被时光晕染的色,像幅流动的画,让你在凝视时忽然懂得:生灭的色从不是单一的变,是层叠的积,像老陶的红,越烧越见沉,像旧茧的白,越破越见明。

画师说最高级的生灭是,他用淡墨画《枯荷》,你看这残茎里的藕,比盛夏的花更动人,就像生灭的妙,藏着才够味。有次见他画《窑火》,故意把灭的烟画得比生的焰更浓,这烟不是散,是火在天上写字,就像灭了的生,魂里藏着形。这些带着含蓄的画面,藏着最通透的观——没有必须张扬的生,只有恰到好处的藏,就像世间的生灭,太过直白反而浅,带着些隐忍才显深,像冻土下的草,看着枯了,其实在长。

生灭的隐喻,是处世的承。孩童时的惜是种感,拾起落地蚕茧的稚里藏着纯粹的怜;少年时的悟是种醒,看着残墨化水的惊里藏着青涩的觉;成年后的受是种度,忍着失去之痛的韧里藏着通透的容;老年时的观是种境,望着窑火明灭的静里藏着沉淀的悟。这些层层递进的承,像条河,从源头到入海,从清澈到浑浊,终会在岁月里愈显深广。

老星象家说生灭是天上的河,他指着银河的光带,你看这星,亮的在生,暗的在灭,不是断了,是在转。有次听他讲生生不息,指着院中的古井,这井水,取了是灭,满了是生,不是换了,是本就没离开,他的手掌抚过井台的青苔,像在触摸藏着的恒。这些物我相融的瞬间,像颗恒星的光,让你在变迁中尝到永恒的安,明白有些生灭只在表象的变,有些恒定却在本质的常,有些生靠显现,有些灭靠深藏,像井里的水,取时似灭,满时似生,实则从未离开。

生灭的记忆,是血脉的续。祖父的蚕簇传给了堂姐,每次养蚕时,她总会想起蛾死茧生的叮嘱;母亲的酱缸现在由我打理,腐坏的菜总埋进土里,肥着新苗;那些被岁月磨亮的墨锭,我把残块拼起来研墨,字里藏着先生的影;这些被时光浸润的物件,像一本本厚重的生死书,每个褶皱里都夹着一次生灭的转,翻开时,能看见祖父养蚕的慈,母亲腌菜的韧,窑工烧陶的烈。

去年惊蛰回到龙窑,在窑底发现块烧流的陶片,釉色已融成模糊的琥珀,像滴凝固的泪。我把它放在窑火旁,看余温让釉色慢慢泛亮,这是老窑工特意留的,说见着火就懂了,守窑人的声音里带着沙哑,你看这流,是火教陶学会的变,越痛越见美。春风掠过窑顶时,陶片的纹里像映出无数跳动的火,让眼眶忽然热了。

清明的雨把蚕匾的竹篾泡得发胀时,我又站在祖父的蚕房。新孵的蚁蚕正在桑叶上爬,侄儿正在用旧蚕簇接茧,你看这递,是老簇接着新茧,就像生灭,总得有个承,他放簇的手轻得像托着的云,日子也一样,走着走着就换了样。我忽然懂得,那些看似决绝的生灭,实则是岁月藏着的续,没有一死一生的换,哪来这份生生不息的力。

准备离开时,在母亲的酱缸里发现颗沉底的姜,表皮已在酱里泡成紫黑,却比记忆里的更辣,这是她特意留的,说烂不了的姜,越老越有劲,妹妹的声音里带着怀念,你看这皱,是腌透的记,心也一样,熬了才知烈。我把姜切成丝拌进咸菜,看它在酱里舒展,像个活过来的魂,让眼眶忽然热了。

走出很远再回头,龙窑的烟在暮色里连成起伏的浪,蚕房的新蚕在灯影下织成银的网,酱缸的气泡在月光里升成碎的星。风裹着陶的粗,带着丝的柔,带着酱的浓,我忽然看见生灭深处的光——它从不是简单的轮回,是带着升华的变;不是绝望的终点,是藏着新生的起点。就像那些在世间行走的人,心中若有颗生灭的种,便能在失去时知转化,在拥有时懂珍惜,把每个消亡的瞬间,都活成孕育新生的始,像老窑的火,烧得越旺,出窑的陶越亮,让那些看似走到头的路,最终都变成可以拐弯的桥,像蚕的路,茧里越黑,蛾飞的天越蓝。

转身离去时,手机收到女儿的消息:爸爸,我把蚕茧纺成了丝,像把阳光绕成了线,原来死了的茧,能变成活的光。字里的亮漫过屏幕,像根刚纺出的丝。我知道,这份生灭的慧会一直跟着我,继续在岁月里淬炼,把每个遇见的灭,都炼成可以璀璨的生,让那些看似落幕的时刻,最终都变成生命里最耀眼的序,像窑火里的陶,烧尽了土性,才显出玉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