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晨雾深处的光阴纱(2/2)

晨雾的色彩,是带透的白。江雾的白里泛着水的青,像幅淡墨的画;园雾的白里透着草的绿,像块浸了水的玉;书雾的白里藏着墨的黑,像张未写的纸;渡雾的白里带着火的红,像团暖人的光。这些被晨光染过的白,像幅流动的素笺,让你在凝视时忽然懂得:晨雾的色从不是单调的空,是含蓄的丰,像老江雾的白,越浓越见深,像旧园雾的白,越淡越见清。

画师说最高级的晨雾是,他用淡墨画《江雾》,只在雾里露半截船桅,你看这露,是雾故意留的谜,比全画出来更让人想,就像晨雾的妙,藏着才够味。有次见他画《渡口》,故意把人的脸隐在雾里,这藏不是躲,是让心去认,就像晨雾的境,带着些猜才够亲。这些带着留白的画面,藏着最通透的观——没有必须看清的真,只有恰到好处的隐,就像世间的晨雾,太过明朗反而浅,带着些朦胧才显幽,像母亲的茶,雾里喝着,比晴日里多了层说不清的暖。

晨雾的隐喻,是处世的柔。孩童时的喜是种知,追着雾里的影子跑的稚里藏着纯粹的趣;少年时的静是种试,对着雾发呆的痴里藏着青涩的悟;成年后的等是种度,在雾里守着的韧里藏着通透的忍;老年时的赏是种境,看着雾聚雾散的静里藏着沉淀的明。这些层层递进的柔,像条被雾浸润的河,流得越缓,藏得越深,终会在岁月里愈显温润。

老禅师说晨雾是心上的纱,他指着寺后的竹林,这雾,裹着竹却不伤竹,就像世间的扰,遮着心却不碍心。有次听他讲雾中观心,指着阶前的露水,这露,是雾落下来的真,就像迷了的路,走着走着就亮了,他的手掌抚过带雾的竹叶,像在触摸雾的魂。这些物我相融的瞬间,像面蒙着雾的镜,让你在朦胧中尝到清醒的甜,明白有些晨雾只在眼前的遮,有些清明却在心里的亮,有些隐是慈悲,有些显是智慧,像雾中的船,看得见的是帆,看不见的是航,终会在雾散时抵达彼岸。

晨雾的记忆,是血脉的续。祖父的菜园现在成了湿地公园,晨雾里仍有人摘着露水菜,说这味跟当年一样;母亲的渡口改成了观光码头,雾天的热茶还在炉上温着,服务员说这是老规矩;那些先生书窗的雾痕,现在成了孩子们涂鸦的地方,说这是雾画的画;这些被时光裹着的雾霭,像一本本浸了水的日记,每个褶皱里都夹着一次雾中的暖,翻开时,能看见祖父摘菜的憨,母亲添柴的慈,先生研墨的静。

去年白露回到江头,在船头发现块被雾浸得发亮的木牌,上面刻着等雾散三个字,像句未完的约。我把它插进船头的泥里,看雾在字上慢慢流动,这是你当年问何为晨雾时,老渔人特意留的,说雾润透了就懂了,新渔人 的声音里带着憨厚,你看这亮,是雾记着等的人,越久越见诚。秋风穿过雾层,江面上的渔网与芦苇在雾里若隐若现,像幅活的水墨画。

卯时的露把菜园的草叶压弯时,我又站在祖父的菜园。新栽的菜苗正在雾里泛着青,邻家的老人正在掐着豆角,你看这掐,得顺着雾的性子,就像晨雾,得顺着等,他的手在雾里动作轻轻的,日子也一样,雾里走熟了,就不怕路生。我忽然懂得,那些看似阻碍的雾,实则是岁月温柔的裹,没有一遮一露的柔,哪来这份幽远的境。

准备离开时,在先生的书案上发现张被雾洇了的纸,上面的字只剩半截,像句没说完的话,这是他特意留的,说雾里的字,懂的人自然懂,守书的老人声音里带着怀念,你看这残,是雾故意留的白,心也一样,空着些才装得下新。我把纸折成小船放进雾里,看它在雾中慢慢漂远,像个带着雾的梦,让眼眶忽然热了。

走出很远再回头,江雾的船在暮色里成了浮动的叶,园雾的菜在月光下泛着银的光,书雾的窗在灯影里亮成暖的星,渡雾的炉在风里燃成跳动的红。风裹着江的凉,带着菜的香,带着墨的沉,带着火的暖,我忽然看见晨雾深处的光——它从不是盲目的遮,是清醒的护;不是绝望的阻,是温柔的等。就像那些在世间行走的人,心中若有片晨雾的海,便能在迷茫时知等待,在喧嚣时懂沉静,把每个急切的瞬间,都活成可以呼吸的柔,像老渔人 的船,雾浓时不慌,雾散时不躁,既等得了雾中的静,又行得了雾后的路,让那些看似模糊的时刻,最终都变成生命里最清的镜,像母亲的茶,雾里喝着暖,雾散后回甘,余味里都是岁月的甜。

转身离去时,手机收到儿子的消息:爸,今早登山遇着大雾,开始慌,后来坐下看雾在树间流,居然看呆了,原来雾里的山比晴天更像画。字里的静漫过屏幕,像缕穿过雾的风。我知道,这份晨雾的慧会一直跟着我,继续在岁月里流动,把每个遇见的浓,都酿成可以回味的淡,让那些看似遮蔽的时刻,最终都变成生命里最幽的诗,像四季的雾,春的柔、夏的润、秋的清、冬的冷,各有各的性,却都在晨光里,藏着一个明亮的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