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野径深处的光阴痕(2/2)

野径的晚,是染着霞的柔。傍晚的太阳把云彩染成了红,野径上的草叶也沾了霞,泛着点金,走在里面,像踩在画里。远处的炊烟从山脚下的村庄飘上来,混着饭香,偶尔能听见村里的狗叫,从风里传过来,又被风带走。有次在晚霞里遇见个放羊的妇人,赶着几只山羊,手里拿着根鞭子,却不打,只是轻轻挥着,这野径的傍晚,得慢慢走,羊儿要吃晚草,我也得跟着它们慢。山羊在草叶间啃着,偶尔抬头看会儿晚霞,妇人坐在石头上,从口袋里掏出块饼,掰了一半给我,你尝尝,自家做的玉米饼,就着野径的风吃,香。饼是暖的,咬在嘴里,有玉米的甜,还有点柴火的香,妇人说这野径,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吃的饼暖了,心就不凉。那天的晚霞,直到我走到家门口还没散,嘴角还留着玉米饼的香,像野径给的礼物。

野径上的草木,是随季换的衣。春天的时候,野径旁的映山红开了,粉的红的,像撒了把花,还有蒲公英,黄的花谢了,就成了白的伞,风一吹,就飘得满径都是;夏天的野径,蕨类植物长得高,能没过膝盖,还有野葡萄,青的挂在藤上,酸得人咧嘴,却让人忍不住想摘;秋天的野径,枫叶红了,落在地上,踩上去响,还有野栗子,掉在草丛里,得扒开草叶找,壳上的刺扎手,却让人乐此不疲;冬天的野径,草叶枯了,却有松针还是绿的,偶尔能看见腊梅,黄的花,香得能飘出老远,走在里面,冷是冷,却心里暖。有次冬天走野径,看见棵腊梅,开得正盛,我摘了朵放在口袋里,回家后,衣服上还留着香,母亲说野径上的花,别多摘,留着给后来人看。

野径上的动物,是随性住的客。春天的时候,能看见蝴蝶,粉的白的,在花丛里飞,偶尔停在指尖,翅膀扇着,像小扇子;夏天的野径,能看见萤火虫,傍晚的时候,在草叶间飞,像小灯笼,跟着走几步,就不见了;秋天的野径,能看见野兔,灰的毛,跑起来飞快,看见人就躲进草丛里,只露个尾巴尖;冬天的野径,能看见麻雀,一群群的,在松树上跳,嘴里叼着松籽,叽叽喳喳的,像在聊天。有次秋天走野径,看见只野兔,我站着不动,它也停在草丛里看我,看了会儿,转身跑了,尾巴一翘一翘的,像在跟我告别。母亲说野径上的动物,是这里的主人,我们只是过客,得客气点。

野径上的痕迹,是行人留的忆。有的石头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字,是孩子写的我来过;有的树干上,系着红布条,是山民挂的,说能保平安;有的草丛里,藏着个空罐头瓶,是游人扔的,却被风吹到了树根旁,成了小虫子的家。有次我在野径上看见个旧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有本笔记本,记着些零散的字,今天走野径,看见映山红开了今天采到蘑菇,回家煮了汤今天摔了一跤,却看见只小松鼠。本子的最后一页,写着这野径,走了十年,每次来都有新发现。我把布包放在旁边的石头上,希望它的主人能回来找,后来再走那野径,看见布包不见了,心里竟松了口气,想着它的主人一定找着了,带着本子里的回忆,继续走这野径。

去年清明,我又走了那野径。祖父已经不在了,阿明也去了城里,母亲的腿不好,不能再走远路,只有我一个人,踩着沾了露的草叶,往深处走。走到以前采蘑菇的地方,那棵小松树已经长得很高了,松针厚得能铺在地上;走到掏鸟窝的地方,那棵老松树还在,鸟窝却换了个位置,听见里面有的叫声;走到采草药的地方,那片紫苏还在,开着紫的花,像小喇叭似的。走累了,坐在以前祖父歇脚的青石板上,掏出母亲给的玉米饼,咬了一口,还是以前的味道,风里带着松针的香,还有映山红的粉,像他们都在身边,陪着我走这野径。

野径从不是笔直的路,它有弯,有坡,有坑,却总在该转弯的时候转弯,该平缓的时候平缓,像人生的路,没有一帆风顺,却总有让人安心的瞬间。它不张扬,不刻意,却在草木间藏着惊喜,在虫鸣里藏着自在,在行人的脚印里藏着回忆。走在野径上,不用急,不用赶,能看见草叶上的露,能听见鸟叫,能闻到花香,能摸到树干的糙,能尝到野果的甜,这些看似普通的事,却能让人静下心来,想起那些被忽略的时光。

夕阳西下的时候,我往回走。鞋尖沾了苍耳,衣领沾了露水,口袋里装着几朵没开的映山红,手里攥着片红枫叶,像握着整个野径的回忆。走到村口,看见母亲站在老槐树下,手里拿着件外套,回来啦,野径上凉,快穿上。我接过外套,披在身上,暖得人心里发颤,回头看了眼那藏在山里的野径,它在暮色里泛着点淡,像条安静的痕,刻在山的心里,也刻在我的心里。

这野径,是山的低语,是人的回忆,是时光的痕。它不说话,却用草木告诉你季节,用虫鸣告诉你自在,用脚印告诉你过往。走在上面,你不是过客,是归人,是带着回忆来,又带着新的回忆走,把每个瞬间,都刻成光阴里的痕,等着下次再来,再慢慢摩挲,再慢慢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