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四面楚歌（上）（1/2）

事故发生的第四十八小时，陆氏集团总部仿佛被一片沉重而压抑的阴云彻底笼罩。

清晨七点，整栋大楼异常安静，却并非平日的井然有序，而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走廊上往来的员工都行色匆匆，面色凝重，连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都显得格外克制。所有的交谈都压低了音量，仿佛稍大一点声就会惊动什么潜伏的怪兽。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感，连中央空调送出的暖风都带着焦灼的气息。

总裁办公室内，陆砚秋已经连续三十六个小时没有合眼。

他站在落地窗前，背影挺拔依旧，但细看之下，那身昂贵的定制西装已经出现了细微的褶皱。他原本锐利如鹰的眼眸布满了血丝，眼下是浓重的青黑，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为他平添了几分沧桑。窗外的城市正在苏醒，晨光洒在林立的高楼上，却照不进他此刻阴郁的内心。

办公桌上，秘书半小时前换上的热咖啡再次失去了温度，旁边散落着各种紧急报告和数据分析报表，还有几份只动了一两口的早餐三明治。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尽管他平时很少抽烟，但这两天的压力让他不得不借助尼古丁来保持清醒。

陆总，住建局的事故调查组刚刚送达了正式书面通知。

陈驰轻轻推门进来，脚步放得极轻。这位向来以冷静专业着称的首席助理，此刻眼下也有着明显的黑眼圈，声音低沉得如同耳语。他将一份盖着红色公章的文件小心翼翼地放在办公桌一角，动作谨慎得仿佛在放置一枚炸弹。

智慧生态城项目被全面责令停工，等待事故最终调查结果出来，并经过验收批准后，方可申请复工。

陆砚秋缓缓转身，伸手接过文件。他的动作依然沉稳，但指尖在触碰到纸张时有一瞬间的凝滞。他目光沉静地扫过那些打印出来的、代表着权威与规则的冰冷文字，逐字逐句地阅读，仿佛要将每一个标点符号都刻入脑海。

全面停工。这四个字背后所代表的，不仅仅是一个投资近百亿的项目本身每天高达数百万的直接损失，更可怕的是随之而来的连锁反应——供应商货款的拖欠将引发供应链危机，数千名施工队人员的滞留成本每天都在累积，银行巨额的利息支出如同无底洞，而最要命的，是市场信心的崩塌，这比任何实质性的损失都更加致命。

他放下文件，指尖在全面停工四个字上轻轻敲击，目光深邃。这个项目倾注了他太多的心血，从最初的构想到如今的初具规模，每一步都凝聚着团队的努力。现在，一切都被迫按下了暂停键。

现场情况怎么样？他抬起头，看向陈驰。

调查组已经全面接管了现场，所有施工设备都被封存，相关人员正在接受问询。陈驰谨慎地汇报，我们的工程团队配合调查，但情绪普遍比较低落。

陆砚秋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那份文件上，脑海中快速计算着停工可能带来的各种后果。每一个数字都像一把重锤，敲击在他的心上。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内心最坏的预估，第一个切割关系的电话，在他放下文件的那一刻，如同丧钟般响了起来。

喂，陆总啊，我是华鑫资本的张立仁......

电话那头的声音显得异常客气，甚至带着几分刻意的惋惜，但陆砚秋敏锐地捕捉到了那背后冰冷的算计。

关于我们之前基本谈妥的那笔针对智慧生态城二期项目的二十亿战略投资......唉，实在是抱歉，今天上午我们紧急召开了临时董事会，各位董事在看到目前的......呃，复杂情况后，普遍认为项目的风险已经超出了我们的承受范围，决定需要重新进行全面的风险评估，所以之前的投资意向，恐怕要暂时......搁置了。

对方的措辞委婉而周到，每一个字都经过精心打磨，既表达了撤资的意图，又给自己留足了后路。陆砚秋甚至能想象到对方此刻脸上那虚伪的歉意。

他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理解，张总。这是贵方基于自身风险判断做出的商业决策，我尊重。他的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一丝波澜，希望未来还有合作的机会。

挂断电话，他端起那杯早已冷掉的咖啡，轻轻抿了一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让他更加清醒。华鑫资本是他们最重要的战略投资者之一，这笔投资的搁置，不仅意味着资金链将面临巨大压力，更是一个危险的信号——连最亲密的合作伙伴都开始动摇了。

这通电话，像是无意中推倒了一块关键的多米诺骨牌。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陆砚秋的座机和手机几乎变成了热线，铃声此起彼伏，打破了办公室的寂静。

他接连收到了超过七家重要合作伙伴或投资方要求暂停合作、重新谈判甚至明确表示撤资的通知。每一个来电者都语气委婉，措辞谨慎，找足了各种商业上的借口——市场环境变化战略方向调整内部流程需要，但背后的态度却无比坚决——划清界限，明哲保身。

理解，这是贵方的权利。

好的，我们会按照合同条款处理。

感谢贵方一直以来的支持。

陆砚秋用几乎相同的语调回应着每一个电话，声音依然保持着异乎寻常的冷静和风度。但站在一旁的陈驰清楚地看到，他垂在身侧、紧握的左手，指节已经因为极度用力而失去了血色，微微颤抖。那紧绷的手臂线条，泄露了他内心汹涌的波涛。

当挂断第八通类似含义的电话时，陆砚秋轻轻放下话筒，转身望向窗外。阳光正好照射在陆氏大厦上，却驱不散笼罩在整栋大楼上的阴霾。这些合作伙伴的离去，就像是在这栋大厦的根基上凿开了一个个缺口，虽然暂时不会倒塌，但已经摇摇欲坠。

需要我整理一份详细的损失评估报告吗？陈驰轻声问道。

陆砚秋摇了摇头，现在还不需要。这只是开始。

他的话音刚落，财务总监几乎是小跑着推门而入，脸上的血色褪尽，比刚才送来停工通知时还要难看。

陆总，又有三家主要合作银行的风控总监几乎同时打来电话，要求我们在二十四小时内就此次事故可能引发的财务影响、以及目前集团的现金流状况做出正式书面说明。财务总监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焦虑，他们强调，这是总行的直接指令。如果......如果明天开盘后，我们的股价继续毫无抵抗地下跌，我们质押给银行的部分股票，可能会......可能会触及警戒线，甚至平仓线！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股票质押平仓，意味着可能引发更大规模的抛售，形成恶性循环。这是一个企业最不愿意面对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