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横渡黄河(1/2)
2001年7月3日的清晨,泉鑫家具厂的寝室楼还浸在晨雾里,食堂的香气就顺着窗缝钻了进来。
白粥熬得绵密如乳,谢维康咬开一个肉包子,滚烫的油香裹着葱姜味直窜鼻腔。
桌上那碟洗澡泡菜更是点睛之笔,脆生生的萝卜缨子泡得发黄,裹着鲜红的小米辣,看着就开胃。
林方树一筷子夹起半碟泡菜,眼睛瞬间亮了,兴奋道:“嘿!离开四川这么些天了,总算吃上这口家乡味了!老曾,往后早上都得有这玩意儿!”
年近六十的曾辉禄正端着蒸笼出来,闻言笑得皱纹都挤成了团:“只要大伙爱吃,我天天换花样,萝卜、豇豆、仔姜轮着来,保准一个月不重样!”
“那可不!”范桂华端着盘鸡米芽菜从厨房出来,嗓门洪亮道,“保准把你们一个个养得头齐尾齐,驷马攒蹄!”
站在她身边的杨显梅“噗嗤”一声笑喷,粥水溅了范桂华一围裙。
她赶紧抽了纸巾帮忙擦,一边擦一边嗔怪:“对不住范婶!您这是想把我们当猪捆起来宰啊?”
范桂华急得直摆手:“哪能啊!我就是想让你们吃好喝好,壮壮实实的!”
“您知道‘头齐尾齐,驷马攒蹄’是啥意思不?”杨显梅憋着笑追问。
范桂华愣了愣:“不就是说男人精神、女人好看?难道我说错了?”
“哈哈哈哈!”杨显聪笑得直拍桌子,“那是把马的四条腿捆起来,动弹不得!”
谢维康也凑过来补刀道:“没错!我爸以前卖猪,就这么捆着抬上车,稳当!”
范桂华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根,小声嘀咕道:“我看川剧《拜新年》里,王驼子就这么夸人啊……”
“那是反讽!逗观众乐的!”杨显梅笑得直不起腰,“范婶,您可太逗了!”
曾辉禄故意打趣老伴道:“让你少听点川剧多看看新闻,偏不听,这下闹笑话了吧?”
“多大点事!”杨显梅赶紧打圆场,“这么一闹,早饭吃得才香呢!”
满桌的笑声裹着粥香,驱散了异乡清晨的最后一丝凉意。
饭后,林方树清了清嗓子,换上严肃的神情说道:“今天正式试产,先做一批家具毛坯,顺便调试设备。昨天做的办公桌、衣柜和茶几毛坯好了,春香,你们贴纸组先处理,完了给邱建飞他们喷漆,争取明天就能用。”
“好嘞!”众人齐声应着,各自往岗位走去。
刚走没几步,刘洪才追上来叫住林方树说道:“林师,厨房的墙砌好三天了,门还没装,能不能先安排人做扇门?”
林方树尴尬地挠挠头道:“老板,我们都是做家具的,没做过房门啊,这活儿真不拿手。”
“刘老板,我来!”谢维康立马凑上来,拍着胸脯保证道,“做扇门而已,简单!我以前跟着我爸搞装修,门做得多了!”
刘洪才一拍脑门道:“哎哟,我怎么把你给忘了!那这事就交给你了!”
谢维康学着电视剧里的士兵模样,“唰”地立正,差点把右手举成了投降的姿势,赶紧纠正过来,高声道:“保证完成任务!”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刘洪才摇摇头,忍不住弯了嘴角。
谢维康手脚麻利,先量好厨房门洞尺寸,用中纤板裁出几块门板,按一定规律拼好,放进厂里的胶合架,用千斤顶压实等着胶水干透。
接着又带着工具去厨房,把门套细细包好,他做惯了装修活,做门套行云流水,连接缝都处理得严丝合缝。
之后周前芳刮灰、赖春香贴纸、邱建飞喷漆,一套流程下来,傍晚时分,一扇崭新的木门就装好了,木纹清晰,漆面光亮,看得刘洪才点头夸道:“小谢这手艺,真不赖!”
忙完这些,谢维康又在自己床铺上方的房梁上钉了个吊柜,把换洗衣物、文曲星、身份证都整整齐齐收了进去。
看着清爽的床铺,他心里也跟着亮堂起来,这异乡的落脚点,总算有了点“家”的模样。
……
转眼到了7月6日。
早餐时,刘洪才放下筷子,宣布道:“上午户籍办的民警来办暂住证,大伙在厂里等着。下午到周末放假,下周一正式投产!”
“好耶!”欢呼声差点掀翻食堂屋顶。
既能休息两天半,又能盼着正式开工挣钱,每个人脸上都笑开了花。
上午九点半,一辆警车开进厂区。
此时的办公室早已不是之前的空荡模样。
新做的办公桌摆在中间,茶几配着沙发,角落的衣柜里叠着刘洪才的外套,墙上还贴了张济南地图,透着股温馨的烟火气。
大伙或坐或站,挨个登记信息,谢维康拿到暂住证时,盯着年龄栏皱起了眉问道:“警官,我是1981年生的,今年该20岁啊,怎么写的19岁?”
民警抬眼看他:“你是9月10号生日吧?”
“对。”
“今天是7月6号,你还没满20周岁,我们登记周岁。”民警解释道。
谢维康恍然大悟,旁边的杨显梅凑过来看了眼,笑着说道:“9月10号?正好是教师节,挺巧啊!”
“那是,我以前还立志当老师呢,报的师范专业。”谢维康有点得意。
“那后来呢?”杨显梅眉眼弯弯地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没考上。”谢维康摊摊手,一脸光棍。
这话不知戳中了杨显梅的哪个笑点,她瞬间笑得花枝乱颤,眼泪都快出来了。
可谢维康是没看出来,他自己那真诚、开朗、且从不掩饰的内心的性格,在这位大姐姐的眼里生出了亮光。
等所有人都拿到暂住证,邱建飞拉着谢维康说道:“小谢,下午放假,出去逛逛呗?来了七八天,除了车间就是寝室,跟坐牢似的!”
“就是!”杨明海附和道,“千里迢迢来山东,总得知晓这地方长啥样吧?不然回去都没吹牛的资本!”
谢维康也早想出去转转了,问道:“可咱们不熟路,去哪啊?”
“听说这里离黄河不远,去看黄河呗!”杨显聪眼睛一亮。
“黄河有啥好看的?不如进城逛街。”杨显梅撇嘴道。
“不到黄河心不死!”杨明光拍着胸脯说道,“都到黄河边了,不去踩踩黄河水,你甘心?”
赖春香也帮腔道:“我也觉得,现在咱们兜里没多少钱,进城也买不了啥。去看黄河多好,免费还凉快,以后回老家,还能说‘我在黄河里游过泳’!”
一番争论下来,大伙最终拍板:下午去黄河!
……
吃过午饭,谢维康、邱建飞、杨家三兄弟五个男人,加上赖春香、杨显梅两个女人,一行七人浩浩荡荡离开了家具厂。
步行半小时后,就到了黄河堤坝的公路上。
堤坝下面,黄河水面离堤岸还有两百多米,岸边是大片沙滩,散落着几个清可见底的水坑,像镶嵌在黄沙滩上的蓝宝石,与浑浊的黄河水形成鲜明对比。
远处的荷塘里,粉红的荷花在绿叶间摇曳,荷叶香混着泥土的腥气飘过来,格外清新。
堤坝左侧是座自来水厂,几根粗管道从黄河延伸进去,水厂建得像阶梯,黄河水一级级渗透,留下满地黄沙,几辆推土机正忙着清理。
几人顺着小路走到河边,河面宽得惊人,目测至少三四百米,水流虽没有壶口瀑布那般汹涌,却也翻滚着暗涛,带着“奔流到海不复回”的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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