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一月之约(2/2)

泻湖周围的枯草被去年的寒风刮得东倒西歪,透着死气沉沉的萧索,但只要仔细看就会发现,枯草根部,一缕缕嫩绿色的草芽正顶着黄沙冒头,给这片沉寂的沙滩添了抹生机。

堤岸的垂柳早已抽出嫩芽,柳絮随风飘飞,放眼望去,黄河两岸已是一片新绿。

这满目的生机,多像她腹中正在成长的孩子啊。

可不同的是,草芽能迎着春风生长,而她的孩子,却注定命不由己。

谢维康牵着李梅在枯草丛中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指着脚边的草芽鼓励道:“梅子姐姐,你看,连小草都能在黄沙里扎根生长,咱们没有理由不勇敢,对不对?”

李梅轻轻抚摸着嫩绿的草芽,指尖传来的触感让她心头一暖,她轻轻点头。

谢维康捧起她略显憔悴的脸,目光深情地承诺道:“梅子姐姐,这辈子我就认定你了,非你不娶。”

“康康,我也是,非你不嫁。”李梅扑进他怀里,声音里满是柔情。

谢维康紧紧搂着她,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李梅闭着眼,多希望时间能在这一刻静止,那样,她的孩子就不用遭遇这场厄运了。

可现实从不会迁就任何人的期盼。

夕阳西下,黄河沙滩上拖出两道长长的影子,两人相拥着不愿分开,却终究要踏上归途。

谢维康扶起李梅,骑着自行车慢慢往裁缝店走,一路无话,只有车轮碾过路面的轻响。

……

两天后一大早,谢维康就去找老板娘董莉请了三天假,他揣着攒下的钱,拦了辆出租车去裁缝店接李梅,如约前往人民医院。

上午八点,李梅穿着宽大的病号服,戴着蓝色的病号帽,乌黑的秀发被严严实实地裹在里面。

护工推着轮椅,正要将她送进手术室时,李梅突然从轮椅上弹起来,死死抱住谢维康的腰,哭得撕心裂肺。

这些天,她一直在痛苦中挣扎,总盼着能有转圜的余地。

可当手术室的门就在眼前时,她才真切地意识到,自己要和腹中的孩子永别了。

那是深入骨髓的不舍,更是对孩子无法言说的愧疚。

谢维康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眼泪无声地滑落。

没人知道,他看似坚强的外表下,藏着和李梅同样深重的痛苦,那也是他的骨肉啊,身体里流着和他一样的血啊。

“你们还做不做?后面还有病人等着呢!”护工的催促声打破了两人的相拥。

谢维康松开手,用指腹轻轻拭去李梅的眼泪,努力挤出一个鼓励的微笑。

李梅看着他泛红的眼眶,缓缓点头。

她知道,反抗不了的命运,只能接受。

她牵强地扯出一丝微笑,转身坐回轮椅。

在被推入门缝的那一刻,她还不忘回头望了一眼,给了谢维康一个安心的眼神。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过得格外缓慢。

谢维康紧盯着手术室的红灯,心一直悬在嗓子眼,双手在身侧攥得发白。

不知过了多久,他无意间瞥见不远处站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李父,正和他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术室的大门,肩膀微微佝偻。

“李叔叔,您什么时候来的?”谢维康走上前轻声问道。

李父没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

大约三十分钟后,手术室的红灯灭了。

当李梅被推出来时,谢维康冲了上去,焦急地询问:“梅子姐姐,怎么样?没事吧?”谢维康握住李梅的手,声音里满是关切。

李梅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却还是挤出一丝笑容:“康康,我没事。”

谢维康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忽然想到李父,于是说道:“梅子姐姐,你爸来看你了……咦,人呢?”谢维康望着那道已经远去的佝偻背影,突然沉默了。

李梅被送到观察室休息。

谢维康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她,她依旧很美,只是脸色苍白,眉宇间藏着挥之不去的疲惫。

他忍不住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她的脸颊。

李梅似乎感受到了暖意,缓缓睁开眼,抓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那一瞬间,她的眼神里满是安心。

观察了两个小时后,医生说恢复得不错,可以回家休养。

谢维康按照赖春香之前的嘱咐,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口罩和帽子给李梅戴上,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走出医院,拦了辆出租车回裁缝店。

……

他先把李梅扶上阁楼的床,盖好被子,转身去厨房煮了碗清淡的小米粥,一勺一勺喂她喝下。

等李梅睡着后,他又匆匆赶往菜市场,买了新鲜的鲫鱼,他记得,李梅最爱喝鲫鱼汤。

炉火微燃,砂锅在灶上慢慢熬着,乳白色的汤汁渐渐溢出鲜香。

日落西山时,谢维康端着温热的鲫鱼汤上楼,李梅闻到香味睁开眼,看着他的眼神里满是安心与欢喜。

接下来的三天,谢维康没回厂里的寝室,寸步不离地守在裁缝店。

白天变着花样给李梅做营养餐,晚上帮她端水擦身、处理私事,俨然像个悉心照料产后妻子的丈夫。

唯一的遗憾,是少了那个本该躺在她怀里的孩子。

夜深了,他就趴在床头打个盹,黑眼圈一天比一天重。

三天后,李梅的精神好了些,谢维康才回到厂里上班,他知道,眼下多挣钱,才能给李梅更好的保障。

每天下班后,他都第一时间赶到裁缝店,按照赖春香的建议,炖鸡、熬鱼、煮鸽子汤,把各种营养品换着花样做给李梅吃,晚上依旧守在她的床边,直到她睡熟才敢合眼。

这样过了十天左右,谢维康晚上来到阁楼时,意外发现地上铺了层干净的褥子,那是个简易的地铺。

“这是谁弄的?”他蹲下身摸了摸褥子,还带着阳光的暖意。

李梅坐在床边,伸手捧着他的脸,指尖划过他的黑眼圈,心疼道:“看你天天趴在床头睡不好,我就给你铺了个地铺,这样能睡得踏实些。”

谢维康又感动又心疼,伸手要扶她躺下,温柔地说道:“傻瓜,你身体还没好,怎么能干活呢?要铺也等我来啊。”

李梅轻轻拍开他的手,笑着说道:“躺了这么久,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没事的。”

谢维康无奈地捏了捏她的脸颊,两人相视而笑,阁楼里的沉闷终于散了些。

日子过得很慢,慢到每一分都要数着过,因为李梅的身体恢复得并不算快。

可日子又过得很快,快到转瞬间,李父定下的一月之约,就到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