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年关榫响,卯纳新声(2/2)
林砚走过去,发现是太尖,插进时把松木纤维戳断了:机器只认尺寸,不认木头脾气。他从工具包掏出片木楔,往榫卯缝里敲了敲,这松木软,得用的标准,榫头要比硬木宽三分,机器怕是读不懂这道理。
周围渐渐围了些人,有认识他的街坊喊:林师傅说得对!去年我家买的机器打衣柜,今年就晃荡,还是老手艺靠谱!
阿明突然拽着林砚的衣角,指着玻璃柜里的榫卯模型爸,那不是奶奶教你的粽角榫模型做得确实精巧,三个榫头互相咬合,却透着股生硬的匠气。林砚想起苏奶奶教他时说的:粽角榫要像抱孙子,三个角得互相让着点,谁都不能太硬气。
往回走时,夕阳把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阿明举着新买的红纸,在雪地上画出歪歪扭扭的线条,像在写一封给春天的信。苏二叔突然说:刚才在家具城,听见有人说,过两年传统木匠就该失业了。
林砚看着远处守拙园的屋顶,雪在夕阳下泛着金辉:失业的是只做榫卯的匠人,做日子的匠人永远有活干。他想起王奶奶的布鞋,针脚里纳的是牵挂;李婶的腌菜,坛子里封的是念想;这些藏在木头里的心意,机器做得了吗?
回到守拙园时,工坊里已经挤满了人。张叔搬来了新锯的樟木,说要做百虎榫卯灯笼,樟香混着松烟香漫了满屋;李婶带来了各色丝线,正给灯笼穗子配线,指尖绕着红的绿的,像在编织彩虹;赵爷爷拄着拐杖,背来一捆竹篾,说要编老虎骨架卯,竹篾在他膝间弯出柔和的弧度,像年轻时编过的无数个竹篮。
王奶奶也坐着轮椅来了,腿上盖着条旧棉被,手里捧着个布包。打开一看,是二十双虎头鞋,鞋头的老虎用锁线榫针法绣的,虽然眼睛绣得歪了点,却透着股威风。我孙媳妇说,老人的声音带着颤,叙利亚的孩子冬天没棉鞋,这鞋里塞了棉花,比棉絮还暖。
苏棂溪举着手机给大家看照片,屏幕里,莱拉正教孩子们用硬纸板做榫卯灯笼,纸壳上用蜡笔涂了红色,像团燃烧的小火苗。他们说要学咱们贴春联,她笑着说,就是找不到红纸,用红布剪了字,贴在帐篷上,风一吹哗啦啦响,像在说吉利话。
那咱就多做些灯笼!林砚拿起樟木,在上面画第一个老虎轮廓,刻刀落下,樟木的清香漫出来,三十七个,一个国家一个,凑成个世界团圆榫
工坊里顿时热闹起来,锯子声,刨子声,针线穿过布料的声,混着王奶奶讲的老虎故事,像锅熬得稠稠的八宝粥。阿明趴在竹篾架下,用红绳给老虎尾巴打结,绳子绕错了就吐吐舌头重来,小脸上沾着木屑,像只刚滚过柴火堆的小猫。
林砚看着眼前的景象,突然想起苏奶奶说的年味儿年不是贴多少福字,放多少鞭炮,是大家凑在一起,做着同一件事,心里想着同一个盼头。他低头继续刻老虎的眼睛,刻刀在木头上旋转,转出个圆润的活眼卯就像这榫卯,你想着它结实,它就真的不会散。
夜深时,工坊的灯还亮着。林砚给最后一只灯笼装上旋转榫,苏棂溪在旁边给灯笼糊红纸,两人的影子在墙上依偎着,像幅温暖的剪影。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落在知味亭的草绳上,簌簌作响,像无数个温柔的祝福。
林砚知道,这些即将寄往远方的灯笼,带着守拙园的樟香、针线的温度和孩子们的笑声,会在叙利亚的寒夜里亮起。当阿米娜和小伙伴们摸着灯笼上的老虎榫,就会知道,世界上有群和他们一样的人,在为同一份团圆忙碌,为同一个春天期盼。
而这,或许就是年关最深的意义——让每个散落的榫头,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卯眼;让每个漂泊的心灵,都能在温暖的连接里,找到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