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霜染木色,榫接岁月(2/2)

我把仓库里的榉木都搬来!张叔拍着胸脯。

赵爷爷把刻刀往桌上一拍: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动,算我一个!

接下来的半个月,守拙园的灯每天都亮到后半夜。林砚把家里的积蓄拿出来买木料,苏棂溪则带着几个主妇缝布垫——木马上总得有个软乎乎的座位才舒服。阿明每天放学就泡在工坊里,他做的木马虽然还是歪歪扭扭,却再也没摔过刻刀。

这天半夜,林砚正给木马装轮子,突然听见外面有动静。他拿起手电筒出去,看见赵爷爷正蹲在院墙边,往板车上装木料。老人的背驼得像座桥,每搬一块木头都要喘半天。

赵爷爷,您这是干什么?林砚赶紧过去帮忙。

老人喘着气说:这些是我家老房子拆下来的木料,都是好松木,扔了可惜,拿来做木马正好。他指着木料上的旧榫卯,你看这隼头,当年我爹做的,几十年了还这么结实。

林砚摸着那些带着岁月包浆的木料,突然明白:所谓传承,从来不是某个人的事。就像这些木料,从赵爷爷的爹手里传到赵爷爷,再传到他们手里,最后变成孩子们怀里的木马,在另一片土地上继续下去。

第一批木马寄走那天,大家都来送行。李婶给每个木马系了块红布条:带上这个,保平安。张叔在马肚子底下刻了个小小的字:让他们知道有人惦记着。赵爷爷最郑重,给每个木马都鞠了一躬,嘴里念叨着:平平安安到孩子们手里。

阿明把自己做的那个歪脖子木马抱在怀里,舍不得撒手:这个能留给阿米娜吗?我在底下刻了我的名字。

林砚揉了揉他的头:当然可以,告诉阿米娜,这是阿明牌的,质量保证!

苏棂溪在一旁拍照片,说要给莱拉发过去。镜头里,三十七个大人小孩围着堆木马,每个人脸上都沾着木屑,笑得比太阳还灿烂。

当天晚上,林砚翻出苏棂溪奶奶留下的那本过日子木经,在最后一页写下:木会老,榫卯不会;人会走,牵挂不会。最牢的连接,是把心刻进木头里,让它带着温度,走到很远的地方。

苏棂溪凑过来看,突然指着扉页的空白处:这里还能写句话,留给阿明长大了看。

林砚想了想,提笔写道:做木头要对得起木头,做人要对得起人心。

写完,他抬头看向窗外,月光正透过木窗棂,在地上拼出个完整的榫卯形状。远处传来阿明的梦话:阿米娜,这是我做的马......

林砚笑了,轻轻合上木经。他知道,有些东西比榫卯更结实——是张叔刨子上的光,是李婶布包里的线,是赵爷爷刻刀上的锈,是孩子们没说出口的牵挂,是所有普通人用真心拼起来的日子。这些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能像老榆木的根,在看不见的地方,悄悄盘成一片森林。

第二天清晨,林砚照例去检查工坊,发现门没锁。他心里一紧,推门进去,却看见赵爷爷正坐在工作台前,手里拿着块木头,虽然手抖得厉害,却在认真地刻着什么。

赵爷爷,您怎么这么早?

老人抬起头,脸上带着点不好意思:睡不着,就想来再刻几个马眼睛。昨天看你刻的,觉得还是圆一点更精神。他把刻好的木珠递过来,果然比昨天的圆了不少。

林砚接过木珠,突然觉得这霜天也没那么冷了。他拿起工具,对老人说:那我们再赶几个,争取这周再寄一批。

赵爷爷的眼睛亮了,像被点燃的炭火:好!好!

阳光慢慢爬进工坊,照在散落的木头上,照在磨得发亮的工具上,照在两个一老一少的背影上。木头上的榫卯在光线下显出清晰的纹路,像无数个看不见的拥抱,把此刻的温暖,悄悄传到了远方。

守拙园的炊烟又升起来了,混着松木的香气,在霜降的空气里慢慢散开。林砚知道,只要这烟火不断,只要还有人愿意拿起刻刀,把真心刻进木头里,那些关于榫卯的故事,就永远不会结束。它们会变成小马,变成木梳,变成孩子们手里的玩具,变成每个普通人家里的一块砧板、一把椅子、一个念想,在岁月里慢慢生长,长成一片遮风挡雨的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