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龙王的宣告（1/2）

事件发生后的第九十六个小时。

凌晨的寒意尚未完全褪去，天空呈现一种冰冷的钢蓝色。当第一缕微弱的、金红色的晨光，像一把小心翼翼的刷子，艰难地探过天空竞技场东侧残缺的穹顶结构，斜斜地落在中央那片满目疮痍的场地上时，时间刚好是清晨六点整。

黑暗最浓重的时刻已经过去，黎明如期而至，带着一种无声却坚定的力量。

战场经过了初步清理。大块的建筑残骸和怪物的尸体被移走，但并未刻意抹去所有痕迹。地面上，焦黑的爆炸坑、深深的抓痕、被冰霜覆盖又融化的区域、以及能量灼烧出的诡异纹路，依然清晰可见。这些痕迹沉默地诉说着四天前那场战斗的惨烈与疯狂，不是为了展示苦难，而是为了铭记。

在场地中央，一个临时的平台被搭建起来，不高，但异常稳固。平台铺着厚重的深蓝色地毯，那是人类联邦旗帜的颜色，象征着秩序与团结。平台后方，五台闪烁着柔和内部光源的医疗舱呈扇形静静排列。舱盖透明，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躺着的五个年轻身影——林风、苏沐晴、石猛、赵小琳、冷锋。他们双目紧闭，面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平稳，胸口随着生命维持系统的节奏微微起伏，神情是一种消耗尽所有力量后的、近乎圣洁的安详。

平台周围，人群以三层同心圆的方式肃立。

最内圈，是三十六名全副武装、身着黑色作战服的龙组精锐。他们站得如同标枪般笔直，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形成一道无声但绝对不可逾越的屏障。他们身上还带着未散尽的硝烟味和铁血气息。

中圈，是八十七名幸存者代表。他们中有的还缠着绷带，有的拄着拐杖，每个人的脸上都混合着尚未完全消退的恐惧、深深的疲惫，以及一种劫后余生的复杂光芒。一个大约八岁、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被母亲紧紧牵着手，站在前排。她小脸还有些苍白，另一只手里，紧紧攥着一朵用明显是从笔记本上撕下的纸、笨拙地叠成的白色小花，花瓣已经被手心的汗浸得有些发皱。

最外圈，是十二家经过严格筛选、获得特许进入的媒体代表。没有往常发布会的那种拥挤和嘈杂，他们被限制在指定的区域内，每个人都异常安静。摄像机早已架好，镜头无一例外都加装了长长的消音罩，记者们手持录音设备，也尽量将动作放到最轻。没有交头接耳，没有抢占位置，所有人的目光都敬畏而专注地投向平台，投向那五台医疗舱，仿佛害怕惊扰了什么。

风，从竞技场的缺口处灌进来，发出低沉的呜咽，卷起地面细微的尘埃。远处，清理废墟的大型工程机械在极远处作业，声音被距离削弱成一种低沉的、背景噪音般的嗡鸣，反而更衬托出此地的寂静。

唯一清晰可辨的规律性声音，来自那五台医疗舱。它们发出极其轻微、稳定而有节奏的“嘀…嘀…嘀…”提示音，以及营养液和气体循环时产生的、几乎听不见的流水声。这声音，在这片空旷而肃穆的场地上，成了生命依旧存在的、最令人心安的证明。

空气中，淡淡的消毒水气味挥之不去，与高浓度灵能残留带来的、类似臭氧的微涩感，以及更深层、尚未完全散尽的、那股属于虚空的冰冷能量余烬的气息混合在一起，构成了一种独特的、属于战后场地的复杂味道。

没有人说话。

甚至连呼吸都被刻意放轻、拉长。

石猛坐在轮椅上，被陈浩推到了平台前方最靠近的位置。他全身几乎被白色的生物绷带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眼睛和嘴巴，活像一尊会呼吸的石膏像。陈浩自己也吊着一条胳膊，脸色憔悴，但腰杆挺得笔直。

所有人的等待，都沉默地堆积在这黎明破晓的微光里，堆积在这片被血与火洗礼过的土地上，堆积在那五台承载着希望与未来的医疗舱前。

一种近乎凝固的、庄严肃穆的仪式感，笼罩了一切。

直到一阵稳定而清晰的脚步声，从平台侧方的通道入口处传来，由远及近，打破了这片凝固的寂静。

六点十七分。

当第一缕完整的、金灿灿的阳光彻底跃出地平线，将天空竞技场东侧残破的轮廓染上温暖的亮色时，他来了。

从平台东侧的专用通道入口，一道挺拔的身影逆着光走来。晨曦在他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仿佛连接着光与暗的剪影。他换下了作战服，穿着一身没有任何勋章、没有任何多余装饰的纯黑色军礼服，剪裁合体，线条冷硬。唯有肩章上，用暗金色的丝线绣着繁复而威严的龙形纹路，在阳光下偶尔闪过一抹内敛的华光。

是龙王。

他的步伐依旧是他标志性的沉稳，每一步的距离都仿佛用尺子量过。但今天，这沉稳的步伐里，似乎多了一种刻意的、近乎凝重的缓慢。他不是在走，更像是在用脚步丈量着这片土地承受过的苦难，与即将到来的荣光。

就在他踏上平台边缘蓝色地毯的瞬间——

“唰！”

内圈那三十六名如同铁铸般的龙组精锐，仿佛被同一根无形的线牵动，所有人脚跟并拢，身体绷直如弓，右拳齐刷刷抬起，重重地叩击在自己左胸心脏的位置！动作整齐划一到令人窒息，甚至连那声沉闷的“咚”响，都只发出一声！

没有口令，没有眼神交流。这无声的军礼，比任何呐喊都更有力量，是对最高长官的绝对服从，更是对即将被加冕者的无言致敬。

龙王脚步未停，只是目光极其短暂地扫过自己的部下，微微颔首。然后，他的视线便越过了所有人，笔直地投向平台后方，那五台医疗舱中最中央的一台。

他径直走去，目不斜视。掠过肃立的龙组成员，掠过眼眶发红的幸存者代表，掠过所有屏息凝神的镜头。他的世界里，此刻似乎只有那个躺在透明舱体里的少年。

他在林风的医疗舱前停下。站定。

然后，他低下头，凝视着舱内那张年轻、苍白、甚至带着一丝稚气未脱的脸。目光很深，像是在读取一部写满伤痕与勇气的书。十秒钟，在这样寂静到极点的环境里，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只有风，还在不知疲倦地吹拂。

终于，他伸出手，按向舱体侧面的控制面板。指尖落下，发出“滴”的一声极其轻微、但在绝对安静中异常清晰的电子音。

舱体上半部分，原本为了保护隐私和维持无菌环境而呈现的乳白色磨砂效果，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褪去，变得完全透明。林风安静沉睡的面容，毫无遮挡地呈现在所有人眼前。

几个敏锐的媒体摄像机，捕捉到了一个后来被反复解读的细节：龙王那骨节分明、稳定有力的手指，在按下一个代表“确认解除隐私模式”的绿色按键时，在空中极其短暂地——可能不到半秒——停顿了一下。那一顿，快得几乎像是错觉，却仿佛蕴含着千言万语。

接下来发生的事，让站在平台一侧待命的医疗总监陈玥瞳孔猛地一缩，差点失声喊出来。

只见龙王的手指再次移动，落在了那个代表“紧急手动开启”的红色物理按钮上，轻轻一按。

“嗤——”

轻微的气压释放声响起，医疗舱的透明舱盖，竟缓缓向上滑开了！无菌的医疗液气息混合着淡淡的生命维持药剂的味道，飘散出来。

“长官！无菌环境……”陈玥忍不住压低声音急道。

龙王没有回头，只是抬起另一只手，手掌向下，做了一个清晰而坚定的“停止”和“无妨”的手势。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陈玥立刻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只是紧张地盯着。

然后，在全场上千道目光、数十个镜头的聚焦下，龙王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感到心脏一揪的动作。

他微微弯下腰，将穿着黑色礼服的、肌肉线条流畅的手臂，缓缓伸入了那淡蓝色的、微微荡漾的医疗液中。他的动作很慢，很轻，轻柔得不像一个叱咤风云的铁血统帅，倒像是在触碰一件价值连城、却又无比脆弱的稀世艺术品。

最靠近平台的几名龙组成员和幸存者代表，看到了或许连摄像机都未能完全捕捉的细节：龙王那双能轻易撕碎合金、稳定如磐石的手，在探入液体、即将触碰到林风肩膀的刹那，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那颤抖极其细微，转瞬即逝，却真实存在。

医疗液顺着他结实的小臂流下，浸湿了熨帖的礼服袖口，在黑色的布料上洇开一片更深的、湿润的痕迹。

他的手掌终于托住了林风的后背和腋下，另一只手则小心地探向少年的后颈。林风的头因为失去浮力支持，无力地向后仰去。龙王及时地、稳稳地用自己的左前臂垫了过去，托住了那脆弱的颈项。

接着，他深吸一口气，腰腹和手臂同时发力，用一个极其平稳而有力的动作，将林风整个人从医疗液中，半扶半抱地托举了起来。

水花“哗啦”一声轻响，林风全身湿透，单薄的病号服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消瘦的轮廓。水珠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漆黑的发梢不断滴落。他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脸色在晨光下白得近乎透明，仿佛一碰即碎。他的头软软地靠在龙王宽阔而坚实的肩膀上，整个人的重量几乎都倚靠着对方。

龙王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站得更稳，同时小心地让林风的脸侧过来，既能被那初升的、温暖的阳光照耀到，也能清晰地面对下方所有的镜头，面对那八十七名幸存者，面对整个世界。

做完这一切，龙王才缓缓抬起头，环视全场。他的目光像实质的探照灯，从内圈龙组成员坚毅的脸庞，扫过中圈幸存者们或激动、或悲伤、或充满感激的眼睛，最后掠过外圈那些沉默的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