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鼓角动地来 蛰龙破困时(2/2)
“盟主!”
许多士卒哭出声来,纷纷跪倒,向着辛弃疾,向着那面旗帜,重重磕头。生离死别,莫过于此。
五百精锐,在压抑的悲泣与愤怒的低吼中,被韩常的人带走了。营区仿佛被瞬间抽空了精气神,剩下的人更加沉默,更加绝望。连那面赤旗,似乎也垂落了几分。
接下来的两日,老鹳滩如同死去一般。除了必要的劳作和进食,大部分人蜷缩在漏风的营房里,眼神空洞地望着泥泞的地面或破损的屋顶。士气低落到冰点。连魏胜和赵邦杰,也像是被抽去了魂魄,整日酗酒(用偷偷藏下的一点劣酒),骂骂咧咧,却又无可奈何。
辛弃疾同样心如刀绞,但他不能倒下。他强撑着巡视营地,看望伤员(药品更加短缺了),与剩下的一些低级军官谈话,试图维系那最后一丝脆弱的纽带。然而,连他自己都能感觉到,那股曾经坚不可摧的凝聚力,正在这潮湿、阴冷、绝望的环境中,一点点消融、溃散。
第三天夜里,雨又下了起来,淅淅沥沥,敲打着破烂的屋顶,更添凄清。辛弃疾独坐帐中,面前摊着一本《武经总要》,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那枚铁牌被他握在手中,传来的只有一片冰冷与死寂,仿佛连那曾有的微弱感应也彻底消失了。
难道……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吗?不甘心啊!那么多弟兄的血,难道就白流了?北地千万遗民的望眼欲穿,难道就成了一场空?
就在他几乎要被无边的黑暗吞噬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极其急促、混乱的奔跑声和呼喊声!那声音来自营区之外,来自淮水方向,初时隐约,旋即如同滚雷般迅速逼近、放大!其中夹杂着尖锐的警钟声、示警的号角声、战马的嘶鸣声、还有无数人惊惶的呐喊!
“金兵过河了!”
“大队金兵!至少上万!”
“泗州、楚州……多处同时告急!”
“韩将军令:各部即刻集结,准备迎敌!”
轰!如同九天惊雷在耳边炸响!辛弃疾霍然站起,浑身血液仿佛瞬间沸腾!他猛地冲出营帐,甚至顾不上披上蓑衣,任冰凉的雨水打在脸上。
只见整个淮水南岸的宋军大营,如同被投入巨石的蚁穴,彻底沸腾了!无数火把被点燃,在雨夜中连成一片跳跃的光海。急促的鼓点如同密集的雨点,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兵马调动的喧嚣、军官嘶哑的号令、兵刃甲胄碰撞的铿锵,汇成一股令人心悸的洪流,冲破了老鹳滩多日来的死寂!
金军大举过河了!不是小股袭扰,是真正的、蓄谋已久的大规模进攻!北伐尚未开始,金人竟抢先发动了全面南侵!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骑快马冲破雨幕,不顾泥泞,疯也似的直冲老鹳滩营门而来!马上骑士浑身湿透,却高举着一面令旗,声嘶力竭地大吼:“张枢密急令!传北援先锋军督军辛弃疾,即刻前往中军大帐议事!十万火急!”
张浚的急令!在这金军全面入侵、防线告急的生死关头,张浚终于再次想起了这支被遗忘、被压制、几乎已经绝望的北地孤军!
辛弃疾的心脏狂跳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瞬间冲垮了多日来的冰冷与绝望。他猛地转身,对闻讯赶来的陈亮、魏胜、赵邦杰等人厉声吼道:
“传令!所有还能动的弟兄,立刻集合!检查所有能找到的武器!没有刀枪,就拿木棍、锄头、石块!魏胜、赵邦杰,整队!”
“是!”魏胜和赵邦杰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多日的颓丧一扫而空,如同嗅到血腥的猛虎,嘶吼着冲了出去。
辛弃疾又看向陈亮:“同甫,随我去见枢相!”他深吸一口气,望向东北方向那在雨夜中火光冲天、鼓角动地的中军大帐,一字一句,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蛰龙困滩久,终闻惊雷声!我们的机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