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百合的试探(2/2)

她应了一声,轻快地跑向药房。我侧耳倾听,先是抽屉被拉开的声响,然后是瓶瓶罐罐的碰撞声——她在翻我的东西,动作不算轻,似乎在找什么,又好像在掩饰什么。

当她拿着紫药水回来时,脸上有些慌乱,耳根却泛起了红晕:“赵医生,您这抽屉里……还有洋人的药啊?标签上的字我都看不懂。”她手中的紫药水瓶被捏得发白。

“朋友送的。”我头也没回,把陈皮铺平,“用完放回去,别弄错了。”

她没说话,过了会儿才小声说:“赵医生,您认识洋医生吗?我听说他们手里有能治百病的药……”

“不认识。”

“那您这磺胺粉……”

“也是朋友送的。”我打断她,语气有些冷,“百合,你要是没事就先回去吧,我这边忙。”

她的脚步声停了。我转过身,看到她站在药房门口,眼圈红红的,像是受了委屈:“赵医生,您是不是不喜欢我?我知道我笨,总是给您添麻烦,但我是真的想帮您……帮您扫扫地,端端药,哪怕只是看看您怎么配药呢……”声音里带着哽咽,肩膀轻轻耸动。

“我不需要帮忙。”我看着她,眼神平静,“你要是没事,就把王奶奶的药送过去,别耽误了时间。王奶奶的风湿犯了会疼得很,晚了她会受罪的。”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抱着药包低头走了。木门轻轻“吱呀”一声关上,这次关得很轻,像是不愿惊扰到什么,门轴的声音中,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我走进药房,拉开抽屉——果然,里面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小瓷瓶倒了好几个,标签都擦模糊了。那瓶磺胺粉的盖子没拧紧,撒出了一些白色粉末,像一小撮雪落在红木抽屉上。我拿起瓶子,对着光看了看,瓶身上有个小小的牙印,是清水百合刚才咬开盖子时留下的,齿痕很整齐,不像是慌乱中咬的。

这姑娘,心思太深。表面上看起来像株羞涩的含羞草,但实际上盘根错节,藏着不少钩子。

正收拾着,张大爷的儿子来了,手里提着个布包,一进门就大声说:“赵医生,我爹让您送鸡蛋!说您的药比神仙还灵!”布包是粗棉布的,边角磨得发白,里面的鸡蛋还热乎着,一共六个,圆滚滚的,沾着点鸡粪,透着股朴实。

“你让你爹好好养着,别乱动,药膏记得按时换。”我说着,把鸡蛋放进碗柜,碗柜里还有昨天剩下的半个馒头,用布盖着。

“哎!”小伙子应着,眼睛往药房里瞅,带着点好奇,“刚才那姑娘是不是清水百合?她跟您这儿待挺久了吧?我娘说她总往您这儿跑,前两天还向我打听,说您这儿有能治‘疑难杂症’的药,问我知不知道您把药藏哪儿了……”

我笑了笑,没说话。拿起抹布,把被翻乱的抽屉一点点整理好,磺胺粉被放回最深处,上面压了本厚厚的医书,《本草纲目》,封面都磨掉了角。

小伙子走后,药房又安静下来。阳光透过窗棂,照在那瓶磺胺粉上,粉末泛着淡淡的光,像撒了一层碎钻。我把它锁进柜子里,钥匙串在手腕上晃悠,发出清脆的响声。

其实我知道,清水百合想要这药,未必是为了什么表哥表姑。这乱世里,好药比金子还金贵,能换粮食,能换门路,甚至能换命。可她用错了方法,那些歪心思,就像药碾子里的石子,看着不起眼,硌得人难受。

傍晚时,王奶奶让孙子送来了一篮青菜,绿油油的,还带着水珠。“赵医生,那姑娘送药来时,脸拉得老长,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王奶奶的声音隔着墙传过来,带着点苍老的沙哑,“进门就把药往桌上一放,问她两句,也不爱答理。”

“小孩子家,可能累着了。”我应着,把青菜放进竹篮,篮子里还有早上清水百合带来的山药,已经刮了皮,切成了薄片,泡在清水里,白生生的。

暮色漫进药房,药架上的瓷瓶被染成了暖黄色。我点燃油灯,灯芯“噼啪”跳了一下,照亮了案头的处方笺——上面写着明天要给李寡妇儿子用的接骨药,字迹被灯光映得有些模糊。

木门又响了,这次是风吹的,轻轻摇晃,像个犹豫的脚步。我抬头望去,门外的石板路上,清水百合的影子还在徘徊,被夕阳拉得老长,像片不肯落的叶子,在地上蹭来蹭去。

但药房的灯亮着,药香弥漫在空气中,很安稳。那些藏着的心思,就像药渣,滤一滤,总会清的。我拿起药杵,开始捣今晚要用的药,杵子撞击药臼的声音,在暮色中一声一声,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