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黔北星火(2/2)
赵佳贝怡把纸按在竹桌上,指腹一遍遍抚过那个笑脸,忽然笑出了声,眼泪却跟着掉下来,砸在胃不好三个字上,晕开一小团墨。
哭啥呀。王梓桐递过块粗布帕子,自己的眼圈也红了,麻医生肯定没事,说不定过几天就背着药箱出现在门口了。
我没哭。赵佳贝怡抹了把脸,把纸折成小块塞进贴身的口袋,走,教你们用盘尼西林。这药得皮试,过敏了能出人命的。
晒谷场立刻围拢来一群人,有寨里的猎户,有逃难来的学生,还有几个拄着拐杖的伤兵。赵佳贝怡蹲在地上,用树枝在泥里画了个简易的手臂血管图:看到没?皮试要打在手腕内侧,这里皮肤薄,容易看反应...
阿珠的弟弟凑过来,小手戳了戳地上的图:赵姐姐,这个像蚯蚓。惹得众人笑起来,连一直闷着脸的二柱都咧了咧嘴。
傍晚收草药时,山雾漫进了晒谷场,把竹楼的影子泡得软软的。赵佳贝怡抱着捆晒干的艾草往回走,忽然听见竹楼顶层传来滴答声——是那台电台在工作。老李和两个同志正围着它,眉头紧锁,手指在电键上飞快跳动。
重庆那边...守住了?她轻声问,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
老李回过头,眼里的红血丝比昨天更重,却笑得露出了牙:守住了!不光重庆,斯大林格勒那边也打赢了!德国鬼子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王梓桐手里的竹篮掉在地上,野菊撒了一地:真的?!
真的!老李一拍大腿,声音震得竹楼都在颤,电台里说,小日本在太平洋也吃了败仗,军舰沉了一大半!
不知是谁先起的头,晒谷场上突然响起了歌声。先是二柱哼起《松花江上》,接着阿珠跟着唱,然后是王梓桐,最后连孩子们都扯着嗓子加入,跑调的、破音的、含着泪的,混在一起,却比任何乐章都动人。
赵佳贝怡站在竹楼的阴影里,摸出贴身的纸团。麻明福的字迹在暮色里泛着温柔的光,她忽然想起他说过的等胜利了,就去南京夫子庙,吃碗鸭血粉丝汤。
赵医生!阿珠举着束野山茶跑过来,花朵上还挂着露水,阿爹说这个插在药箱上,能给伤员鼓劲!
山茶花被插进铁皮药箱的缝隙里,红得像团小火苗。赵佳贝怡看着它,忽然觉得那些刻在竹片上的字、晒在谷场的药、孩子们的笑声,还有远方传来的捷报,都像这火苗,看似微弱,却在风里越燃越旺。
夜里她又在竹片上刻字,刻到战地救护三原则时,山风突然送来阵笛声。她推开窗,只见老李正坐在晒谷场的石碾上,吹着支锈迹斑斑的笛子,调子是《东方红》。王梓桐和阿珠她们围着石碾跳,二柱也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跟着晃。
竹墙上的草药图谱在月光下泛着淡青色,赵佳贝怡摸了摸房梁上的军用水壶,壶里的野菊茶还温着。她想,麻明福说得对,竹窗是该糊两层纸了,等明天就找阿珠娘要些米糊,再把那些新刻的竹片整理好——日子还长,她们要在这黔北的山里,把这点星火,守成燎原的势。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赵佳贝怡被楼下的动静吵醒。趴在窗上一看,只见王梓桐正带着孩子们在晒谷场边缘挖坑,阿珠娘端来筐菜籽,说是种点青菜,给伤员补补维生素。二柱拄着拐杖,正用石头在地上画圈:这里该挖个蓄水池,下雨时能存水...
她转身从床底摸出个新削的竹片,借着晨光写下:今日任务:教阿珠静脉注射,整理盘尼西林使用记录,帮二柱练习走路。写到末尾,忽然想起什么,又添了句找阿珠娘要米糊,糊窗。
竹片被插进墙缝时,正好挡住了穿堂风。赵佳贝怡望着窗外漫山的绿,听着远处传来的鸡叫,忽然笑了——这黔北的山,原来藏着这么多生生不息的劲儿。那些埋在土里的菜籽,晒在场上的草药,刻在竹片上的字,还有每个人眼里的光,合在一起,就是最结实的希望。
她拿起那支麻明福捎来的盘尼西林,对着光看,玻璃瓶里的液体清澈得像山涧水。等伤员的伤口好一些,等孩子们种的青菜长出来,等这竹楼的窗户糊得暖暖和和,她就带着这些竹片图谱,往更深处的山里去——那里还有更多需要帮助的人,还有更多要守的星火。
风穿过竹楼的缝隙,带着草药的清香,把远处的笛声送得更远了。赵佳贝怡知道,只要这笛声不停,这山谷里的烟火不断,她们就总能等到那一天:炊烟漫过山头,孩子们追着蝴蝶跑,而麻明福会提着鸭血粉丝汤,笑着走进来,说一句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