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归途如虹(2/2)

她望着麻明福,眼神软了点,却更坚定了,像认准了方向的船:“而且我跟你说过,要一起打到底。你忘了?在黑风坳,你说过要活着见我,我说过要跟你一起看胜利。”

麻明福看着她,嘴唇动了动,想说啥,又咽了回去。他太了解她了,看着柔柔弱弱的,骨子里比谁都犟,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他见过她在战场上的样子,给伤员剜子弹时手都不抖,炮弹炸在旁边还能接着缝伤口,那股子狠劲,比爷们还强。

他深吸一口气,胸口的旧伤被扯得有点疼,却没吭声。他走过去,粗糙的大手覆在她手背上,掌心的老茧蹭得她皮肤有点痒,可那温度烫得人心里发暖,像揣了个小炭炉,暖得能化冰。

“好。”他重重点头,眼里的光像两口深不见底的井,能把人吸进去,“一起走。”他顿了顿,声音沉得像山,“但你得答应我,啥时候都把自个儿的命当回事,别逞能。听见没?”

赵佳贝怡反手握紧他的手,他的掌心全是汗,湿乎乎的,却有力得很。“你也一样。”她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清楚,像刻在石头上,“活着,咱们都得活着,看到胜利那天。少一根头发都不行。”

麻明福没说话,就那么看着她,看了好久,久到油灯里的油都下去了一截,灯芯结了个黑疙瘩,光都暗了些。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寨口的老槐树下就挤满了人。

阿婆们挎着竹篮,篮里是连夜煮的红薯、炒得喷香的盐巴,往队员们怀里塞。“路上饿了就啃,别舍不得。”“到了那边好好打,替咱们把鬼子赶出去!”有个头发花白的阿婆,拉着麻明福的胳膊不放,往他兜里塞了把晒干的野花椒,“煮肉时放一把,香得很!想家了就闻闻。”

学生们站在边上,有的红着眼圈,用袖子擦脸;有的把自己舍不得用的铅笔塞给队员,“记地名时能用,别弄丢了”。有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踮着脚把块用糖纸包了三层的水果糖,硬塞进赵佳贝怡手里,糖纸是她攒了好久的,印着好看的花,“赵医生,吃了糖就不苦了”。

赵佳贝怡把一摞油纸包递给寨老,里面是梓桐膏的配方,还有她画的药材图谱,哪味药长在阳坡,哪味药要霜降后采,都标得清清楚楚,像本小字典。“阿公,按这个配,能多做些。过往的伤兵和难民,麻烦您多照拂。”

寨老接过油纸包,手颤巍巍的,眼里全是泪:“放心走。药坊我们给你守着,火塘给你留着,等你们回来喝酸汤鱼,我让老婆子给你们做最酸的。”

队伍出发时,太阳刚从山尖探出头,把东边的云彩染成了金红色,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人心里发暖。

麻明福走在最前头,背着那杆用了多年的步枪,枪托磨得发亮,能照见人影。他的后背挺得像根标枪,步伐沉稳,每一步都踩得结结实实,像在丈量着通往胜利的路。

队员们跟在后面,背着枪,挎着干粮袋,脚步声踏碎了草叶上的晨露,“沙沙”响成一片,像首没有歌词的歌。

赵佳贝怡背着药箱,手里提着那个装着笔记和疫苗冷藏箱的木匣子,走在队伍中间。药箱里的玻璃瓶随着脚步轻轻碰撞,发出“叮咚”的脆响,像在唱支不成调的歌,却透着股希望的劲儿。

她回头望了一眼苗寨,吊脚楼的木栏在晨光里闪着光,晒谷场的石碾子孤零零地立着,药坊的烟囱里,还飘着缕淡淡的青烟,像条细细的线,系着这里的牵挂,系着那些温暖的人和事。

“赵医生,发啥呆呢?”旁边一个年轻队员笑着碰了碰她的胳膊,这小子以前是金陵大学的学生,跟着麻明福练了俩月,脸上的稚气少了,多了点硬朗气,“听说东边的鬼子最怕咱们医疗队,能把快断气的人拉回来接着打!”

赵佳贝怡笑了笑,抬头看向前面麻明福的背影。他像是有感应似的,忽然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有啥东西在闪,说不清,像有团火在烧,烧得人心里热乎乎的。赵佳贝怡朝他扬了扬下巴,把药箱背得更稳了。

往东边去,往炮火最猛的地方去。

那里有血,有牺牲,有断壁残垣,可也有光。是战士们眼里的光,是伤兵们等着活下去的光,是千千万万人盼着胜利的光,亮得能穿透硝烟。

归途如虹,这虹或许布满荆棘,或许染着血,却直直地朝着亮处伸。他们的脚,正踏在这虹上,一步一步,往前挪,挪得坚定,挪得有力量。

总有一天,能走到头。能看到鬼子被打跑,能看到所有人都回家,能看到梓桐说的那个“天下太平”。

赵佳贝怡深吸一口气,跟着队伍的步伐,往前走去。朝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条通往未来的路,铺在黔北的青山里,铺在充满希望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