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长江夜话（2/2）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纸团，小心翼翼地展开，是张手绘的地图，歪歪扭扭地画着码头到医学院的路线，还用红笔标了几个打叉的地方。地图上的一些线条因为汗水而变得模糊，但依然可以看出他画时的用心。

“这是我听表哥说的，标红叉的是最近炸过的地方，咱们绕着走。”他指着地图上的那些红色标记，详细地解释道，“从码头出来，往南走三条街，看到卖热干面的摊子拐进去，穿过后巷就是医学院的后门，安全得很。”

赵佳贝怡看着那张被汗水浸得发皱的地图，指尖轻轻触了触那些歪歪扭扭的线条。这小伙子虽然看起来粗心大意，但心思却出奇地细腻。她不禁想起了自己小时候，也曾喜欢随手涂鸦，画出一些让人哭笑不得的图案。那时候的她，总是梦想着有一天能够成为一名伟大的艺术家，用画笔描绘出世界的美好。

“你这地图，画得比我强。”她笑了笑，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赏，“我上次去长沙，跟着地图走，差点走到沟里去。”

陈启明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小时候总爱瞎画，我娘说我画得像蚯蚓爬。”

江风突然转了向，带着股暖意，大概是从南边吹过来的。远处隐约传来断断续续的歌声，是船上的学生在唱《松花江上》，声音不大，却听得人心里发酸。那歌声中充满了对家乡的思念和对战争的无奈，让人不禁感慨万千。赵佳贝怡听着这歌声，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哀愁，她知道，这些学生的心中，一定充满了对未来的不确定和对亲人的牵挂。

“赵医生，您会留在武汉吧？”陈启明的声音低了些，带着点期盼，“那儿真的很需要您这样的医生。好多伤兵从前线下来，没药没医生，就那么躺着……”

他没再说下去，但赵佳贝怡能想象出那画面。她想起自己藏在空间里的那些药品和器械，想起临走前打包的那几箱手术工具，原本是想找个偏僻地方开个小诊所，现在看来，怕是要派上更大的用场了。

“我去看看再说。”她轻声说，语气里有了些松动，“先找到地方落脚，把带来的药整理一下。”

陈启明眼睛亮得像燃起来的火把：“我帮您！我力气大，搬箱子、找地方，我都行！”

他说着，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递了过来：“这个给您。”

赵佳贝怡接过来，摸着手感硬硬的，打开一看，是块烤得焦黄的玉米饼，还带着点温度。饼子的香味混着江风飘进鼻子里，带着股朴实的麦香。

“我娘塞给我的，说路上饿了吃。”陈启明有点不好意思，“可能凉了，您凑合垫垫肚子。”

赵佳贝怡咬了一口，外皮有点脆，里面软软的，还带着点甜味。她细细咀嚼，感受着玉米饼的香甜和温暖，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挺好吃的。”她点点头，微笑着对陈启明说，“谢谢你。”

“您爱吃就好！”陈启明笑得更欢了，“我娘说，吃饱了才有力气做事。等到了武汉，我让我娘给您做红糖发糕，她做的发糕，蓬松得能飘起来！”

船上的歌声渐渐停了，只有江水拍打着船身的声音，“哗啦，哗啦”，像在跟谁说话。月亮升到了头顶，把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并排投在甲板上，看起来像靠得很近。

赵佳贝怡望着月亮，手里捏着那块没吃完的玉米饼，心里那点迷茫慢慢散开了。或许，就像陈启明说的，在哪儿不是救人呢？与其躲在偏僻地方，不如去最需要的地方。那些等着药品、等着医生的伤兵和难民，不就像当初仁济医院里那些等着她的病人吗？

“陈启明，”她开口，声音清晰了些，“到了武汉，先带我去医学院看看。”

陈启明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的光比月亮还亮：“真的？！”

赵佳贝怡点点头，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真的。”

江面上的风似乎更暖了，远处的灯火像星星似的，一点点漫过来。轮船“突突”地往前走着，载着满船的疲惫和希望，也载着两个年轻人刚刚达成的默契，朝着武汉的方向，朝着那些等着被救治、等着被点亮的生命，慢慢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