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铜铃儿与旧桥墩（2/2）

孩子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那种空洞感消散了些，流露出属于孩童的、最直接的渴望。他飞快地接过糖，笨拙地撕开糖纸，一把塞进嘴里，腮帮子立刻鼓起一块。

甜蜜的滋味让他放松了警惕。

“你叫什么名字？”阿檐问。

孩子含着糖，含糊不清地回答：“……铜铃儿……他们都叫我铜铃儿……”声音依旧带着那股奇怪的回响，仿佛不是从喉咙，而是从某个空洞的腔体里发出。

“铜铃儿，”阿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随意，“你知道……石头爷爷在哪吗？”

铜铃儿嗦着糖，伸出脏兮兮的手指，指了指脚下巨大的桥墩基石：“下面。睡着。又没睡着。”他的话颠三倒四，逻辑混乱，“叮叮当……吵……他睡不着……生气……”

“谁叮叮当吵？”

“铁家伙……大棍子……咚咚咚……”铜铃儿模仿着打桩的声音，脸上露出一丝厌烦的表情，“然后……水就没了……臭了……”

填河打桩？改造工程？

阿檐的心脏微微加速跳动。他试着追问：“石头爷爷……长什么样？”

铜铃儿停止了嗦糖，歪着头，似乎在努力思考一个极其复杂的问题。过了一会儿，他忽然伸出手，拉住了阿檐的衣袖，另一只手指着桥墩与水面的交界处。

“摸……那里……”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神秘的意味，“有……疤……”

阿檐犹豫了一下。但线索近在眼前。他深吸一口气，任由铜铃儿拉着，弯下腰，靠近那布满滑腻苔藓和污渍的桥墩基部。

铜铃儿指引着他，将手按向一处颜色明显比周围石壁更深、近乎墨黑的区域，那形状隐约像一道扭曲的裂隙。那里的石质摸上去异常冰冷，并且……湿漉漉的，仿佛永远在渗着某种看不见的液体。

当阿檐的指尖触碰到那片湿冷石面的瞬间——

！！！

一股无可抗拒的、庞大的吸力猛地传来！并非物理上的拉扯，而是感知层面的吞噬！

他的意识仿佛被瞬间拽离了身体，拖入了一个冰冷、漆黑、绝对无声的世界。巨大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要将他肺里最后一丝空气榨干。眼前不是黑暗，而是彻底的虚无，一种被活埋于深水淤泥下的、永恒的窒息感。与此同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到极致的悲伤与愤怒，如同万吨巨石，轰然压在他的灵魂之上。

那不是人类的情感。那是地脉被强行撕裂、流水被彻底掐断、名号被彻底遗忘后，积压了数十年的、属于山川河流本身的沉寂的咆哮。

“嗬——！”

阿檐猛地抽回手，整个人向后跌坐在地上，心脏疯狂擂鼓，肺部剧烈地抽吸着河边带着腐臭味的空气，仿佛刚刚真的差点溺毙。指尖触碰过石壁的地方，冰冷刺骨，那湿漉漉的触感久久不散。

铜铃儿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他，嘴里依旧嗦着那颗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过份明亮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非孩童该有的了然。

仿佛他早已知道会发生什么。

阿檐瘫坐在冰冷的碎石滩上，惊魂未定地看着那巨大的、沉默的桥墩，又看向眼前这个被称为“铜铃儿”的、诡异的孩子。

这孩子……到底是什么？

而那桥墩之下，又究竟沉睡着……或者说，愤怒地清醒着怎样的一个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