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第一份赠礼顶针(2/2)

阿檐的呼吸微微一滞。他认出来了,这是一种早已失传的、专用于修复古籍的手工装订针法口诀的密符标记。他曾在翰渊阁某本残破的、关于古代工匠技艺的孤本札记的插图上,见过类似的符号。据说,这种针法能让线装书的脊骨异常牢固,历经百年而不散。

而这枚顶针……

阿檐想起来了。很多年前,还是他刚被贬入凡间、困守书店不久的时候,曾有一位老装订工来店里,修补一本极其珍贵的、明代版本的《河工图说》。那本书被水浸过,书页粘连,线脚朽烂,几乎散架。老匠人花了整整一个月的工夫,就在这书店里,借着一盏煤油灯,用他那双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一针一线,将这本书重新“救”了回来。当时,他用的顶针,似乎就是这枚。阿檐还记得,老匠人缝到紧要处时,会习惯性地用牙齿去咬紧丝线,那顶针边缘的凹陷,或许就是那时留下的。

老装订工早已过世多年。刚才门外那拖沓的脚步声……是他的后人?还是仅仅是一个继承了这枚顶针和些许手艺的、陌生的老工匠?

这枚顶针,作为修补过《河工图说》——这本记载着津港城前世(河流治理)的重要典籍——的工具,它本身是否就承载了那本书的某些“气息”?或者说,它“聆听”并“记忆”了那本书被完美修复时,所蕴含的关于“疏导”、“治理”、“恢复生机”的微弱意念?

老匠人(或是他的传承者)沉默地送来这枚顶针,没有言语,没有要求。这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托付,一种基于古老行当之间(修书与装订)的、心照不宣的信任。他或许并不清楚阿檐在做什么,但他能感觉到这座城市的“书”正在散页、腐朽,而他,送来了自己这一行当最能象征“维系”与“修复”的信物。

阿檐将顶针紧紧握在手心,那内部的刻痕抵着他的掌纹,传来一种奇异的踏实感。这不是强大的法器,却比任何法器都更贴近他作为“修补者”的本质。

他退回店内,轻轻关上门,将灰霾隔绝在外。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顶针,又看了看地板上那块依旧温热的石头。

第一份赠礼已经收到。一份来自人间最朴素的技艺,一份关于“修复”的微小但坚定的力量。

那么,下一个回应,会来自何方?又会以何种形式出现?

他走回柜台后,没有坐下,而是靠着柜台,目光投向书店深处那排排沉默的书架,仿佛在聆听它们无声的低语。

书店角落的阴影里,一本纸张泛黄的《河工图说》,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