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无声之弦的震颤（1/2）

癸七的沉默撤离，如同一块被投入深井的石头，在阿檐的心湖中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却终究被日常的死寂所吞噬。没有追捕，没有讯问，星界仿佛彻底遗忘了他这个被放逐者和那场发生在废弃锅炉房的异常。但这种不正常的平静，反而让阿檐感到一种更深的不安，如同暴风雨前气压低得让人胸口发闷。

他强迫自己回到日常的轨道，用修补旧书这种最熟悉、最不需要动用星界力量的方式来麻痹神经，也试图从这些故纸堆里，嗅到一丝关于灰色丝线源头或星界动向的蛛丝马迹。他需要一些新的“线头”，一些能让他理解眼前这诡异平静的线索。

几天后的一个午后，灰霾稍淡，阳光有气无力地透过云层，在泥泞的街道上投下模糊的光斑。阿檐锁上“翰渊阁”的门，门上贴着一张他随手写的、字迹歪斜的“东主有事，暂歇半日”的纸条。他需要去城西的旧货市场淘换一些修补用的鱼鳔胶和特制的薄棉纸。

市场比往常更冷清，许多摊位都空着，盖着脏污的防雨布，像一块块无人认领的裹尸布。寥寥几个摊主也无精打采地缩在角落里，打着瞌睡，或者用浑浊的眼睛空洞地望着过往的行人。空气中弥漫着积水的霉味、腐烂菜叶的酸气，和一种更深沉的、如同希望燃尽后的灰烬味。

阿檐在一个专卖废旧五金和破烂家具的摊位前停下，想找找有没有合用的小铜钉。摊主是个干瘦的老头，蜷缩在一张缺了腿、用砖头垫着的破藤椅里，似睡非睡。

就在阿檐低头翻检一堆生锈的合页时，他的目光被摊位最角落、紧挨着湿漉漉的墙壁的一堆杂物吸引。那堆东西大多是断裂的秤杆、瘪了的搪瓷盆、散了架的藤箱之类的破烂。但在这些杂物下面，露出一角暗沉的、弧形的物体。

那是一件乐器。一把七弦古琴。

琴身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木色，呈现出一种近乎黑色的、死气沉沉的暗褐。琴弦全部断裂，蜷缩、扭曲地耷拉在琴面上，像死去的蜈蚣。琴身一侧，靠近岳山的地方，有一道明显的、长长的裂痕，几乎要将琴体一分为二。它被随意地扔在那里，和那些真正的废品挤在一起，毫无生气。

阿檐的心，莫名地动了一下。不是作为织网者对能量的感应，而是作为一个终日与旧物打交道的人，对另一种“残缺”的本能共鸣。他走过去，蹲下身，拂去琴面积累的最上层浮灰。

灰尘下，琴身的木质异常细腻，虽然毫无光泽，但触手有一种沉甸甸的、冰凉的温润感，像是浸透了岁月的油脂。这不是普通的木材。他伸出右手食指，用指尖那层修复旧书磨出的硬茧，极其轻柔地，沿着琴身一侧的裂痕边缘，缓缓划过。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裂痕最深处、那块即将脱落的木屑的刹那——

“嗡……”

一声极其低沉、几乎不存在于听觉层面的震颤，直接从他的指尖，窜入了他的骨髓和神经！

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纯粹的、强烈的振动，如同有人在他耳边猛地拨动了一根无形的心弦。这振动瞬间在他脑海中炸开，投射出几个极其短暂、却无比清晰的画面，伴随着汹涌的情感洪流：

画面一：一只骨节分明、却布满细密伤口和墨渍的手，颤抖着，最后一次抚过完好无损的琴弦，指尖充满了一种近乎绝望的、温柔的眷恋。背景是摇曳的、即将熄灭的烛火，和窗外隐约的、混乱的喊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