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知青同志我们不熟(14)(2/2)

云瑾捧着热姜汤,暖意从指尖传到心口,忽然想起什么,起身从木箱最里面翻出一沓信纸和半瓶墨水——信纸是母亲上次寄来的,带着淡淡的纸香,边缘还裁得整整齐齐,墨水是公社供销社买的,有点稀,写出来的字颜色浅,却比没有强。“我得给家里写封信,说说考试的事,让爸妈别惦记。”她说着把信纸铺在桌上,拿起笔,笔杆是磨得光滑的竹制,还是父亲特意给她做的,说握着顺手。

周强一听,立刻说:“我也写!正好把公社通知的事告诉家里,让我妈放心,也让她知道我和妹下个月就能去县城填志愿了。”他说着就凑到云瑾旁边,也掏出信纸,下笔飞快,字写得歪歪扭扭,却很用力,笔尖都快把纸戳破了,恨不得把所有话都写在纸上。李建军也说要写,挠了挠头笑道:“我跟家里说考试的情况,还说要是考上了,就报农业大学,回来帮村里种庄稼,咱们村的土地这么好,就是缺技术。”他说着,眼里闪着光,显然是认真想过这件事。

林薇薇看着他们写信,犹豫了半天,也从包里翻出信纸——她跟家里的信不多,每次都不知道说什么,总怕父母觉得她在村里吃不了苦,嫌她娇气。

可这次不一样,她想跟爸妈说,自己说不定能回城了。她坐在炕边,慢慢写,写得很慢,时不时停下来想措辞,怕写得不好,又怕说得太满,最后只写了“考试挺顺利,公社通知下月五号查分,填志愿去县城,等有了结果再跟你们细说”,却看了好几遍,才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信封,贴身放着。

云瑾握着笔,笔尖悬了半天没落下。自从三年前下乡,她跟家里的联系就靠书信,母亲总在信里叮嘱“别累着”“多吃点”,怕她在村里受委屈;父亲话不多,却会偷偷寄学习资料,有次寄了本《唐诗宋词选》,怕被人看见,裹在棉袄里寄来的,书皮都压皱了,页脚还标注着父亲手写的注释。现在她有一肚子话想跟他们说:想讲雪夜里顾衍带她去看的萤火虫,那些在雪地里亮着的绿光,像撒在黑夜里的星星;想提周敏每天煮的姜汤,甜丝丝的暖意从舌尖暖到心里。

“怎么不写啊?”周敏凑过来,碰了碰她的胳膊,压低声音笑,“跟叔叔阿姨说,考试挺顺利的,顾衍还帮你看了考场,连哪个桌子稳都记着,他们肯定放心。”

云瑾被说得脸有点红,笔尖终于落下,先写考试顺顺利利,语文作文写得顺手,数学大部分题都会做,英语也比平时练的简单,又提了身边人的照顾,最后轻轻写:“这里有很好的朋友,有人总给我带热乎的烤土豆,帮我整理错题集,您和爸不用惦记,我一切都好,等查完成绩,就给你们报喜。”她没提顾衍的名字,却把所有与他相关的暖意都藏进了字里,写的时候,指尖都带着温度,仿佛能摸到那些藏在细节里的关心。

顾衍没在屋里多待,帮周强和李建军分析了几道争论不休的数学题,又跟林薇薇说了说县城填志愿要带的东西,怕她忘,还让她记在本子上,特意叮嘱“准考证别折了角,户口本要带好,再带几件厚衣服,县城比村里还冷”。做完这些,他才准备走。

云瑾送他到院门口,从口袋里掏出个布包递过去“这里面是鞋垫,用了两层布,还絮了点棉花,冬天穿棉鞋不冻脚。”

顾衍接过布包,捏着能摸到里面鞋垫的形状,还有棉花的软乎劲儿,心里暖得发烫。他把布包揣进棉袄内袋,又把左手的毛线手套摘下来塞给云瑾:“你晚上整理资料手凉,戴着,我有棉袄,不冷。”云瑾还想推,顾衍已经转身走了,脚步比平时快了些,走了几步又回头挥挥手,雪花落在他的头发上,像撒了层白糖,云瑾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雪巷里,才攥着暖和的手套回屋,心里像揣了个热红薯,甜丝丝的。

接下来的日子,等待成绩的焦虑像冬日的雾气,慢慢裹住了整个知青点。周强每天早上都要去村口的邮箱转一圈,不管刮风下雪,雷打不动。邮箱是空的时候,他就站在那里愣半天,嘴里念叨着“怎么还没回信”“家里是不是也在盼着我的消息”;收到信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拆开,坐在院坝的石头上读,读着读着就笑起来,眼里亮晶晶的——他家里说,不管考得怎么样,都为他高兴,还给他寄了五块钱,让他填志愿时在县城买点好吃的,别委屈自己。

李建军把所有的复习资料都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木箱最上面,却还是忍不住每天翻一遍,仿佛多看几遍就能多几分把握。他还总拉着周强和云瑾讨论题目,有时是一道物理题,有时是一篇语文阅读,讨论到激动处就趴在桌上画示意图,说得头头是道,像是还在备考的日子里,只有这样,才能暂时缓解心里的焦虑。有次他跟周强争论一道化学题,两人争得面红耳赤,最后还是云瑾找出课本,翻到相关章节,才平息了争论,两人看着对方,都忍不住笑了——其实他们都知道,争论的不是题目本身,是心里那股没处安放的紧张。

林薇薇没再像以前那样抱怨这抱怨那,只是每天都把准考证放在贴身的口袋里,时不时摸一摸,确认它还在。有次周敏煮了红薯,给她送了一个,热乎的红薯烫得人手心发麻,她接过的时候愣了愣,小声说“谢谢”,后来还主动帮周敏烧了次炕——她其实也知道,大家都是互相照应着过日子,以前总爱抱怨,不过是心里委屈,怕自己考不上,回不了城。

云瑾也总忍不住翻出之前的试卷,对着答案一遍遍地核对,算着自己能得多少分,有时算得高了,就高兴得睡不着觉,偷偷在心里规划着要报的大学和专业;有时算得低了,就坐在桌边发呆,心里慌慌的,怕自己三年的努力白费,怕辜负了父母的期望。夜里睡不着时,她就坐在窗边看雪,雪花落在纸窗上,很快就化了,留下一个个小小的水印。直到听见院坝里传来顾衍的脚步声——他每天都会来转一圈,有时带杯热姜汤,有时带个顾婶烤的红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