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5章 年旧部同生死,一夕惊变辨尔曹(2/2)

赵二郎突然闯进来,手里举着块烧焦的木牌:\将军!从刘三尸身搜出来的,上面刻着 ' 襄府 ' 二字,被火燎了一半!\ 岳峰合上账册,眼底的寒意比塞外的霜还重:\看来李嵩不仅想杀我,还想借我的人头,给襄王铺路。\

早朝,李嵩的党羽、吏部尚书张诚突然出列:\陛下,岳峰私藏魏王旧账,恐有勾结藩王之意,恳请罢其兵权,交镇刑司彻查!\ 话音刚落,户科给事中刘台立刻附议:\臣闻宣府卫粮仓私藏火药,岳峰不奏不报,实乃欺君!\

萧桓坐在龙椅上,指尖在膝头轻叩 —— 那是元兴帝教他的 \辨伪令\,节奏快时意为 \静观其变\。谢渊出列奏道:\陛下,玄夜卫已查明,宣府火药为镇刑司所借,有王敬领条为证;至于魏王旧账,实乃岳峰整理的 ' 防藩王乱政 ' 档案,臣已带回刑部存档。\

张诚的脸涨得通红:\谢渊与岳峰勾结,其言不可信!\ 萧桓突然睁眼,目光扫过阶下群臣:\张卿去年嫁女,收李嵩贺礼白银千两,这事可信吗?\ 张诚顿时哑火,冷汗浸透了官袍。

玄夜卫去北厂狱解救番役家眷时,狱卒已收到李嵩的密令,正往牢里灌烟。沈毅带人撞开牢门时,张狗儿的妻子正用身体护住襁褓中的孩子,浓烟呛得她咳出血来。\快!往这边走!\ 沈毅的亲兵将她们护在盾后,与狱卒厮杀在一处。

混乱中,个老妇人突然拽住沈毅的衣袖,塞给他个布包:\这是刘三托俺藏的,说... 说能换全家人的命。\ 布包里是两封信,一封是李嵩写给萧漓的 \待除岳峰,可借大同卫兵入京师\,另一封是萧漓的回信 \事成后,北厂归你掌\。

沈毅将信揣进怀里,看着老妇人被亲兵扶走,她的鞋上还沾着牢里的粪水。\告诉谢大人,\ 他对传令兵说,\证据齐了。\

张狗儿在三法司大堂见妻儿平安,突然朝着北方叩首 —— 那里是大同卫的方向。\俺招,\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去年冬,李嵩让刘三在大同卫的火药里掺了沙土,说 ' 城破时,让岳峰的兵炸膛自毙 '。四月廿三那天,西城楼的火药炸了,不是北元打的,是... 是自己炸的!\

谢渊猛地拍案,震得案上的烛台摇晃:\炸膛时,谁在西城楼?\ 张狗儿的嘴唇哆嗦着:\是... 是李谟的亲信,他们说 ' 要让岳峰背这个黑锅 '。\

堂外突然传来喧哗,李德全匆匆进来,附在谢渊耳边低语:\陛下说,不必等秋后,今日就判。\

李嵩在府中听闻张狗儿招供,正想让王敬带着密信投奔襄王,却被玄夜卫堵在书房。沈毅的佩刀架在他脖子上时,他还在撕墙上的字画 —— 那里面藏着与萧漓往来的密信。\李首辅,\ 沈毅的声音像冰,\襄王萧漓已被玄夜卫拿下,您就别费力气了。\

李嵩突然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我辅佐陛下十年,难道不比岳峰那武夫忠心?\ 沈毅踹开他脚边的炭盆,火星溅在他的官袍上:\忠心?您让番役妻儿做人质时,怎么不说忠心?\

书房的梁柱上,还挂着元兴帝赐的 \忠勤\ 匾额,被沈毅的刀鞘撞得晃了晃,漆皮剥落处,露出底下被虫蛀的窟窿。

三法司合议时,大理寺卿犹豫道:\李嵩是首辅,萧漓是亲王,按律当请陛下亲审...\ 谢渊打断他,将两封密信拍在案上:\律载 ' 谋逆不分亲疏 ',当年魏王萧烈,不也是先帝的亲弟弟?\

刑部侍郎指着 \密杀令\ 上的印鉴:\镇刑司北厂的印,该不该追责掌印太监?\ 谢渊摇头,指尖划过卷宗里 \番役家属皆为李嵩所质\ 的记录:\掌印太监是被胁迫,可免死,但镇刑司的 ' 密杀令 ' 制度,必须废。\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落在 \永熙帝废镇刑司监军\ 的旧档上,谢渊突然想起父亲曾说:\律法的用处,不是捆住好人,是让坏人藏不住。\

岳峰给萧桓的奏疏里,没提李嵩的罪,只写了大同卫的现状:\城楼需重修,箭库需补箭,战死将士的孤儿寡母需抚恤,镇刑司留下的缇骑营,该遣散归农了。\

奏疏递到紫宸殿时,萧桓正在看元兴帝的《北伐笔记》,其中一页写 \边军最怕三样:粮不足、箭不锐、自家人捅刀子\。他提笔在岳峰的奏疏上批:\粮由户部直发,箭由工部监造,缇骑营... 让岳峰挑些老实的补入边军,剩下的给田归农。\

李德全在旁道:\陛下,李嵩的党羽还在朝堂,要不要...\ 萧桓合上笔记,目光落在窗外的梧桐树上,新叶正长得茂盛:\留着,让他们看看,边军是怎么守土的。\

萧桓在午门斩李嵩、萧漓,镇刑司北厂被裁,番役家眷皆由玄夜卫护送归乡。张狗儿因戴罪立功,免死充军大同卫,他临行前给岳峰磕了三个头,说 \俺要去西城楼,给那些被炸死的弟兄磕个头\。

谢渊在刑部的院子里烧旧档,其中有镇刑司历年的 \密杀令\ 存根,火光里仿佛能看见无数冤魂。岳峰站在一旁,手里捏着块从刘三身上搜出的令牌 —— 那是魏王当年的旧物,刘三一直挂在脖子上。

\他也是个可怜人。\ 岳峰将令牌扔进火里,\被仇恨捆了一辈子。\ 谢渊望着火苗,突然道:\下月,我要去大同卫,把战死的弟兄名字刻在城墙上。\

宣府卫的老兵给岳峰送来新铸的箭,箭杆上刻着 \大同卫\ 三个字。赵二郎在旁道:\将军,谢大人说,三法司要编《镇刑司案录》,让后人知道这些事。\

岳峰摸着箭杆上的刻痕,想起十年前在雁门关,元兴帝握着他的手说:\边军的箭,要射向外敌,更要射向藏在暗处的蛀虫。\ 风从营外吹进来,带着新麦的香气,远处传来大同卫传来的号角声 —— 那是收麦的号声,不是厮杀声。

他突然笑了,笑得像个孩子。亲兵们都觉得奇怪,只有赵二郎知道,将军是想起了当年在雁门关,弟兄们举着箭欢呼的样子,那时的天很蓝,箭杆上的 \忠\ 字,比太阳还亮。

片尾

《大吴史?岳峰传》载:\十四年六月,镇刑司番役袭岳峰营,败,获密杀令。帝遂命谢渊主审,穷究牵连,李嵩罢相,镇刑司北厂改隶玄夜卫,番役 ' 密杀令 ' 悉收内库。\

《镇刑司旧档》残页记:\是年秋,有番役妻泣告刑部,称 ' 夫为李嵩所逼,非本心 ',谢渊录其词,存于 ' 镇刑司冤案卷 ',至永熙年间始刊行。\

卷尾

宣府卫的槐树下,岳峰将刘三等人的尸体葬在周平旁边,墓碑上不刻姓名,只写 \镇刑司番役\。亲兵问他:\将军,这些人是刺客,配葬在这?\ 他望着大同卫的方向,那里的新麦刚熟,麻袋上已不见 \镇刑司监运\ 的字样。

\他们也是被逼的。\ 岳峰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地下的人,\边军的仇,该记在北元身上;自己人的债,得记在心里 —— 什么时候忘了,什么时候就离败亡不远了。\

那年冬天,萧桓下旨 \镇刑司不得干预边军军务\,岳峰在宣府卫收到旨意时,正给大同卫的伤兵换药。药布上的血混着药汁,红得像当年雁门关的雪,只是这一次,他手里的刀,终于只需要对准城外的敌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