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棋子与棋手(1/2)

井陉煤矿的寒风,吹不散山路间弥漫的血腥气。桐谷健二蹲下身,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指,捻起一点混着煤灰的泥土。泥土已经被血浸成了暗红色,冻得像一块铁。

他的手下正在远处勘验现场,收集弹壳,测量弹道。但桐谷健二的目光,却落在了几个不起眼的弹坑上。这些弹坑的位置很奇怪,它们没有出现在运输队的卡车周围,而是集中在道路一侧的山坡上,一个视野绝佳的防御阵地。

“少佐,”一名特高课的特工快步走来,声音压得很低,“我们询问了幸存的士兵。袭击发生前五分钟,负责这片阵地的第二小队,被他们的队长山口少尉,以‘搜索可疑踪迹’为名,带离了阵地,去了山坡的另一侧。”

“山口呢?”桐谷健二站起身,拍了拍手套上的土。

“玉碎了。一颗子弹,正中心脏。”

桐谷健二没有说话,只是走到那片被遗弃的阵地前。一切都太干净了,干净得就像一场精心排练的戏剧。一个“失职”的少尉,一个“恰好”被调离的防御小队,一次“精准”的伏击。

他脑海里浮现出道康那张平静无波的脸。

“对付老鼠,只需要找到它的软肋。”

“用刑,是最低级的手段。”

这位亲王殿下,他不仅能找到敌人的软肋,似乎还能创造出自己人的“软肋”。那个叫山口的少尉,是真的失职,还是……被变成了软肋?

“回太原。”桐谷健二转过身,镜片后的眼神冷得像井陉的煤块,“把所有的卷宗,尤其是关于山口少尉的,全部调出来。我要知道他家有几口人,欠了多少钱,最近和什么人来往过。”

他有一种直觉,自己正在追查的,不是八路军的游击队,而是一个潜伏在第一军心脏里的鬼魅。而这个鬼魅,很可能戴着一顶高贵的亲王冠冕。

太行山,独立团临时营地。

李云龙正抱着一坛抢来的清酒,喝得满脸通红,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山西梆子。战士们围着篝火,把缴获的牛肉罐头烤得滋滋冒油,整个山洞里都飘着一股奢侈的肉香。

“他娘的,痛快!”李云龙一抹嘴,把酒坛子递给孔捷,“老孔,来一口!这小鬼子的酒,劲儿不大,就是喝个新鲜!”

孔捷接过来喝了一大口,辣得直咳嗽:“我还是觉得咱们的地瓜烧带劲。老李,你小子这次可是吃了个满嘴流油。不过说真的,这事儿透着邪乎。鬼子就像是算好了咱们要来,把肉洗剥干净了,摆在桌上等着咱们。”

丁伟坐在一旁,没参与他们的胡闹。他正用一根烧黑的木棍,在地上画着这次伏击的路线图。

“老李,老孔,”丁伟抬头,神情是少有的严肃,“你们有没有想过,咱们打的不是鬼子,是寂寞。”

“啥?”李云龙和孔捷都愣了。

“从七里坡,到井陉煤矿,鬼子的部署,处处都是破绽。这不是筱冢义男的水平,他要是这么蠢,早就被咱们赶回老家了。”丁伟用木棍在地上重重一点,“这更像是一个老师傅,在手把手地教一个徒弟,怎么下刀,怎么剔骨。他把一头猪摆在你面前,甚至告诉你,哪块是里脊,哪块是五花。”

山洞里的喧闹声,渐渐小了下去。所有人都看着丁伟,再看看李云龙,脸上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你是说……”李云龙的酒醒了一半,“太原那个妖怪,是在拿小鬼子给老子练手?”

“不是练手,”丁伟摇了摇头,一字一顿地说道,“是喂养。他在用一个师团的补给线,来喂养咱们独立团这头狼。他想让咱们的牙齿,变得更锋利。”

李云龙不说话了。他拿起酒坛,又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里那股越来越盛的火苗。被人当狼养,这滋味不好受。可他娘的,这被喂饱的感觉,真他娘的爽!

“妖怪……”李云龙把酒坛重重往地上一放,咧开嘴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股子野性,“老子不管他是人是妖!只要他喂的是鬼子肉,老子就张开嘴吃!等老子这头狼长壮了,牙磨利了,到时候,是咬鬼子,还是咬他这个养狼的,那就得看老子乐意了!”

太原,小洋楼。

道康送走了前来汇报“军务”的筱冢义男,脸上的那份恰到好处的谦逊与锐气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与这些豺狼虎豹周旋,每分每秒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精神的消耗远超体力。他关上门,将自己扔进柔软的沙发里,闭上了眼睛。

悠真端来一杯热茶,轻手轻脚地放在他旁边的茶几上,然后安静地退了出去,并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只剩下壁炉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道康睁开眼,目光扫过这间装饰华丽的房间。书架上,摆满了德文和日文的军事着作、古典哲学。这些都是原主留下的东西。

他现在就像一个幽灵,占据着别人的身体,继承着别人的身份,走在一条看不见尽头的钢丝上。他能给李云龙创造机会,能搅乱日军的部署,但他和组织之间,却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是个黑户。一个无法证明自己身份的潜伏者。

这种孤独感,像潮水一样,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站起身,走到书架前,手指划过一本本精装书的书脊。《战争论》、《孙子兵法》、《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忽然,他的手指停在了一本不起眼的德语版《黑格尔精神现象学》上。这本书,他记得原主似乎翻过很多次。他抽出书,书页很新,并没有多少翻阅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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