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先生与将军(1/2)
“识字班”的第二天,气氛截然不同。那帮老兵油子不再嬉皮笑脸,一个个坐得跟庙里的泥塑菩萨似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门口,像是在等仇人上门。李云龙依旧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嘴角挂着一丝看戏的冷笑。他就不信,这个女秀才能把一帮滚刀肉给盘出花来。
田雨走了进来,手里没拿书本,只拿了一截新削尖的木炭。她没看李云龙,径直走到那块柜门板前,把昨天李云龙写的“杀敌”和她自己写的“保家卫国”都擦掉了。
底下的人一阵骚动。刀疤脸老兵小声嘀咕:“咋地,不学杀敌了?”
田雨转过身,没说话。她拿起木炭,在黑板上,一笔一划,写下了一个字。
“枪”。
她又写下第二个字。
“炮”。
然后是第三个,“刀”。
她每写一个字,底下那帮兵的眼睛就亮一分。这些字,他们不认识,可这些东西,是他们吃饭的家伙,是他们睡觉都要搂着的媳-妇。
“这个字,念‘枪’。”田雨指着第一个字,“你们手里的三八大盖,中正式,驳壳枪,都是这个‘枪’。”
她又指着第二个字:“这个,念‘炮’。九二式步兵炮,迫击炮,都是这个‘炮’。”
她没讲什么大道理,只是用最简单的方式,把字和他们最熟悉的东西联系在一起。兵油子们不笑了,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嘴里跟着小声念叨:“枪……炮……”
接着,田雨开始在黑板上写名字。
“张大彪。”
“魏大勇。”
“王虎。”
她每写一个,就大声念一遍。被念到名字的,不管是活着的还是已经牺牲的,周围的战士都会发出一阵低低的议论。当她写下“王虎”时,那个刀疤脸老兵猛地挺直了腰杆,死死盯着黑板上那两个字,仿佛那不是字,而是他兄弟的魂。
“这些,是你们的名字,是你们兄弟的名字。”田雨的声音不高,却清楚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学会了,以后给家里写信,就不用画圈了。学会了,就能在牺牲兄弟的墓碑上,亲手刻上他的名字,告诉他,咱们没忘了他。”
教室里死一般寂静。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李云龙脸上的笑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收了起来。他看着田雨的背影,眼神里第一次有了点别的东西。他本以为这女秀才会讲什么之乎者也,没想到,她也懂怎么往人心窝子里捅刀子。
“今天,我们不学别的。”田雨把木炭放下,“就学写自己的名字,和自己兄弟的名字。”
她一说完,那个刀疤脸老兵第一个站了起来,走到黑板前,拿起一截小木炭,对着“王虎”那两个字,在地上笨拙地划拉起来。
李云龙没再看下去。他转身就走,步子迈得很大,像是后面有鬼在追。孔捷在操场上等他,见他脸色不对,凑过来问:“咋了老李?让那女先生给撅回来了?”
“滚蛋!”李云龙没好气地骂了一句,“操练!给老子狠狠地操练!识字归识字,谁他娘的上了战场手软一秒钟,老子回头就毙了他!”
整个上午,平安城里出现了奇特的一幕。城东的破学堂里,传来的是田雨清脆的教书声,和战士们生涩的跟读声。城西的操场上,传来的则是李云龙的咆哮,和刺刀捅在稻草人身上沉闷的“噗噗”声。
笔杆子和枪杆子,在这座废墟上,第一次奏响了二重奏。
到了晚上,怪事更多了。
站岗的哨兵,不再是呆呆地望着远方,而是就着岗楼上昏暗的马灯光,用手指头在柱子上划拉。炊事班的火头军,烧火棍都不老实,总在灶台的灰上写写画画,写得最多的,就是自己的名字,歪歪扭扭,像被炮弹炸过的蜈蚣。
孔捷巡夜,路过一间刚修好的屋子,听见里面有动静。他捅破窗户纸一看,鼻子差点没气歪了。几个一营的老兵,正围着一盏油灯,脑袋凑在一起。他们没赌钱,也没擦枪,而是在一张缴获的日本包装纸上,用木炭头,歪歪扭扭地写着四个字。
“牛肉罐头”。
为首的正是那个刀疤脸,他指着那四个字,一脸神气地对旁边几个兵吹嘘:“看见没?田先生说了,这就是咱昨天吃的那玩意儿!学会这四个字,以后再缴获了,谁也别想蒙咱!”
孔-捷看得是又好气又好笑,他一脚踹开门:“好啊你们几个!有这功夫,怎么不去多练练拼刺?这玩意儿能帮你们挡子弹?”
几个老兵吓了一跳,看见是孔捷,刀疤脸嘿嘿一笑,把那张纸宝贝似的揣进怀里:“报告孔副团长!俺寻思着,这认字跟拼刺也差不多。拼刺,是一刀捅一个准。认字,也是认一个字,就往脑子里捅一个准。多捅几个,脑子亮堂了,捅鬼子也更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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