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尝试（1/2）

最后一缕天光被墨色的云层吞噬，山洞里弥漫着干草和泥土混合的气息。云舒和弟弟云乐仔细地收拾好用完的木碗。

她将石锅里剩余的清水小心地泼在灶台温热的余烬上，“刺啦”一声轻响，一股白汽窜起，确保最后一星火种也彻底熄灭后，姐弟二人才返回山洞内部，准备休息。

洞外，夜风渐起，带着山雨欲来前特有的、湿润的泥土和草木气息，隐约还夹杂着远方不知名野兽的悠长吼叫。

云舒躺在由干燥茅草铺就的床铺上，望着被荧光植物映照得影影绰绰的洞顶，心中默默盘算着明天的安排。食物暂时有了着落，但工具匮乏依旧是个大问题。

“小乐，”她轻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山洞里显得格外清晰，“介森大叔之前提过的燎兽，到底长什么样子？”

云乐在兽皮草垫上窸窸窣窣地翻了个身，面朝姐姐的方向，带着对强大事物的向往语气说道。

“燎兽啊，那是只在最高的雪线附近活动的凶兽，很少下到山下来的。它们的皮毛厚得像积雪，能完全藏在雪地里，最吓人的是嘴边那两根弯弯的獠牙，又长又大又锋利，听说能轻易刺穿最厚的犀角兽皮！”

“你亲眼见过？”云舒追问。

“见过啊！上一个寒季最冷的时候，介森大叔带着部落里最强的猎手们上去狩猎过……”云乐的声音忽然低落下去，话语也戛然而止。

云舒敏锐地捕捉到了弟弟情绪的变化，试探着问：“上一个寒季……是父兽他……”

“是的……”云乐低暗下去的声线回应她，声音有些急促，仿佛想尽快驱散某种阴霾，“那次狩猎不是很顺利，父兽没了，受伤的也多，他们费了好大劲才围住一头燎兽，但只有一根獠牙是完好的，另一根在搏斗中被燎兽自己撞断了。那根完整的獠牙，现在还在族长山洞里当战利品挂着呢。”

云乐知道姐姐最近总在琢磨各种工具，提到獠牙时语气格外着重，潜意识里是想告诉她这东西太过珍贵，让她不要抱有不切实际的希望。

云舒却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族长山洞里的獠牙……她开始飞快地思考，能用什么方法从族长手中换取这件物品？自己一无所有，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或许就是那些看起来“新奇”的想法和手工了。这事急不得，必须从长计议……

姐弟俩各自怀着心事，在渐起的风声和远处模糊的兽吼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云舒是被洞外异于往常的昏暗光线唤醒的。她起身走到洞口，只见天空阴沉，铅灰色的乌云低低压在山头，是一个少见的多云天气。

好在今天并非部落约定的集体采集日，天气好坏影响不大，只是她暗自祈祷，在需要做饭时太阳能勉强露个脸，否则生火就成了大难题。

对于其他的生火方法，她几乎一无所知。钻木取火只存在于理论，具体技巧一窍不通。

打火石？自己穿过来的这片区域，暂时是没看到的……云舒不禁有些自嘲，自己大概是所有穿越者里最缺乏实用技能的一个了。

“实在不行，就只能再去找介森大叔换点木头，然后硬着头皮试试钻木取火了。”她望着阴沉的天空，喃喃自语。

既然无事可做，她便坐下来，继续用昨天剩余的干草编织草筐。天色越来越暗，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预示着雨水随时可能落下。

就在她专心致志地将干草捻成股、交错编织时，两个熟悉的身影从远处走来。是艾贝和左溪，她们各自费力地提着一大块兽肉，那肉块比昨天带来的足足大了一倍，两个少女走得摇摇晃晃，脸颊都憋得泛红。

“云舒！”艾贝老远就兴奋地喊道，声音在寂静的清晨格外响亮，“我阿姆看到那个背篓，喜欢得不得了！她一看到就说这东西太方便了，让我一定多跟你学学，多编几个！还有，我还想跟你学煮肉，做给我阿姆尝尝鲜！”

“我也是！”左溪急忙跟上，生怕落后，“我母兽也说背篓好用，装了东西手还能空出来！”

云舒苦笑着指了指昏沉的天空：“今天怕是不行了，没有太阳，我也正发愁怎么做肉呢。其他的生火办法我还没试成功。要不，我们先编草背篓？看看等会儿天气能不能好转些。”

“好啊好啊！还有那个铺在地上的草席子！”艾贝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兴奋地拍手，“我觉得那个也特别有用！昨天材料不够，我回去就让我哥哥帮我弄了好多草，他一会儿就背过来。”

她话音刚落，远处就出现了一个移动的“草堆”。只见一人多高的干草堆稳健地移动着，只能从下方看见两条肌肉结实的古铜色腿脚。

“哎呀！我忘在家里了！”左溪懊恼地叫起来。原来她回家后也割了不少草，但家里只有两个年纪尚幼的弟妹，她急着来云舒这里，匆忙间就把草忘在了山洞里。

“我看艾吉哥背来的草很多，一会儿让云乐跑一趟帮你拿过来吧，我们先用的这些。”云舒拉着她在洞口坐下，安抚道。

这时，那座“草山”移到了洞口下方，艾吉从后面探出头，就是云舒第一次见到的那个雄性兽人，将背上小山般的干草卸了下来，整齐地堆在洞口边。

他看着三个小雌性坐在一起，手指翻飞地编织着，眼中流露出些许好奇。他记得云舒以前是个非常内向、甚至有些怯懦的小雌性，自从她家遭遇变故后，更是沉默寡言。

上次远远碰到，她还像受惊的小鹿一样躲开了。现在看到她能和伙伴们有说有笑，开朗活泼的样子，艾吉心里也感到一阵宽慰。

“艾吉哥，你现在回去吗？我跟你一起去左溪姐那里拿草。”云乐主动说道。

“好，走吧。”艾吉冲三位雌性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和云乐一同离开了。

路上，艾吉忍不住问道：“我听艾贝说，你姐姐用……用‘厄’煮的肉，特别好吃？”他用了部落里对火的古老称谓，这个词通常带着禁忌与恐惧的意味。

“是啊！”云乐与有荣焉地挺起胸膛，“我从来没吃过那么香、那么嫩的肉！”

“她还是用‘厄’煮的？”艾吉压低了些声音。

“不是啦，姐姐说那个不叫‘厄’，叫‘火’，”云乐认真地纠正，“她说我们以前的说法不对，火是可以控制和使用的东西。”

“她怎么知道这些的？”艾吉更加疑惑。

“姐姐说，她受伤之后，忘记了很多事情，但脑子里又多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知识。”云乐毫无心机，对信任的艾吉哥坦诚相告，“她还去找过巫祝大人呢，巫祝大人检查后说没问题，可能是兽神眷顾……”

两人一问一答间，已经到了左溪家山洞外。

这头的云舒浑然不知自家弟弟已经把自己的“老底”透露了不少，不过即便知道，她大概也不会太在意，这本来也就是她能对外解释的唯一说辞。

没过多久，云乐就吭哧吭哧地把左溪家的干草都搬了过来，来回跑了两趟才搬完。随后他说要去找艾吉哥哥玩，又一溜烟跑没影了。

三个少女在洞口并肩坐下，手指灵巧地忙碌着，将所有的干草都编织成了背篓和几张厚实的草席。天色始终未见好转，反而愈发阴沉，估摸着已是下午时分，太阳依旧没有突破乌云的迹象。

云舒只能歉然地告诉两位好友，今天看来是做不成肉了。

艾贝和左溪脸上都露出了明显的失望，她们可是期待了一整天的美味。不过云舒拿出了锅、碗和木叉，详细讲解它们的制作方法。

建议她们可以请父兄帮忙制作类似的器具，如果没有合适的木头，寻找天然中凹的石块稍作打磨也能当做石碗使用。她选择木碗，主要还是考虑到云乐年纪小、力气不足，打磨石碗太过困难，而且木碗轻便不易碎，更适合日常拿取。

最后，两位好友还是坚持将带来的兽肉留下，带着新编好的背篓和草席，心满意足却又带着一丝对美食的惦念，返回了各自的山洞。

天空阴沉得像是要滴下水来，云舒心里也莫名有些烦闷，既因为这糟糕的天气，也因为对朋友食言。

她刚把最后一点干草搬到洞口内侧避雨的地方，就看见远处一个灰色的小点正飞快地放大，边跑边喊：“要下雨了！姐姐！”不是她那活泼过头的弟弟又是谁。

云乐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小胸脯剧烈起伏着，迫不及待地分享刚听来的消息：狩猎队已经回来了，收获非常丰富！据说今天山里的凶兽不知为何都很躁动，不在巢穴里老实待着，反而很容易在外出觅食时被遇到。

“介森大叔一个人就猎了一头好大的象孢兽！”云乐手舞足蹈地比划着，眼睛亮晶晶的，“他用这头象孢兽跟族长换了那个燎兽的獠牙！”说到这里，他语气里又带上了一丝怀念和感伤，“姐，你是不知道，象孢兽的肉可好吃了，父兽在的时候，我们吃到过，要是我以后也能像父兽那么厉害就好了……”

“你肯定会的！”云舒斩钉截铁地说，语气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信任。

云乐抬头看向姐姐，被她眼中那毫无保留的坚定所感染，心里那点不确定瞬间被冲散，一股豪情涌了上来，用力点头：“嗯！”

“而且，以后我们一定会经常吃到象孢肉的。”云舒又补充了一句，像是在陈述一个必将实现的事实。

小家伙再次狠狠点头，眼中闪烁着希望和斗志的光芒。

云舒却在心里飞快地盘算起来：獠牙到了介森大叔手里……那该用什么去交换呢？她环顾着家徒四壁、只有基本生存物资的山洞，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能入那位强大猎人眼的东西。算了，暂时还是继续忍受弟弟那不算灵巧的“爪子”和自己那粗陋的石片吧。

正当她思绪飘远时，洞口的光线忽然一暗，一个高大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里，伴随着“咚——哗啦”一声轻响，似乎有什么重物被放在了地上。

云舒抬头一看，竟是介森大叔不知何时已站在那里，身形挺拔如岩石。

“大叔，你狩猎回来了？”云舒连忙站起身，有些局促地拍了拍身上的草屑。

“嗯。”介森依旧是言简意赅，他弯腰，从脚边拿起一个用柔软兽皮仔细包裹的长条状物品，递了过来，“这个，给你。”

云舒下意识接过，入手沉甸甸的。她解开捆绑的皮绳，掀开兽皮一角，顿时愣住了——兽皮包裹着的，正是那根她心心念念的、洁白如玉、泛着冰冷光泽的燎兽獠牙！

“燎兽的牙齿？”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声音因惊讶而微微提高。

“嗯。”

“给……给我了？介森大叔？”云舒抬起头，睁大了眼睛看向介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既是惊喜，又是不解。

介森看着眼前小雌性那难以置信又难掩狂喜的表情，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眸子里，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故意绷着脸反问：“不要？”

“要要要！”云舒立刻把獠牙紧紧抱在怀里，一连声地应着，生怕对方反悔。

然而，当她掂量着怀中獠牙那沉手的重量时，不禁面露难色——这獠牙比她预想的要重得多，少说也有二三十斤，而且形态粗长弯曲，根本不适合直接用来制作她想象中的轻便刀具。

“大……大叔，”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这个……能把它劈开吗？它太大了，我拿不动，而且我想做的工具用不了这么多。”

介森闻言，伸手将獠牙拿了回去，掂量了一下：“你想要多大的？”

云舒立刻跑到灶台边，从灰烬里捡起一小段未燃尽的灌木枝条，在旁边一块较为平坦的石头上，仔细画出了菜刀和匕首的大致形状，并用手比划着所需的厚度。

“大叔，如果按这样切割的话，剩下的部分还多吗？”她小心翼翼地问，担心自己的要求会浪费这珍贵的材料。

看得出这小雌性是真心想要利用这獠牙，而非仅仅当做装饰，介森仔细看了看地上的图案，又打量了一下手中的獠牙，在心中快速估算了一下：“做你画的这两个，只用尖端这一小部分就够了，后面大半都用不上。”

“那……那能用剩下的部分，再帮我做一个像这样的斧头吗？”云舒心中一喜，连忙又在地上画了一个带弧度的斧头形状，解释道，“这个可以用来处理一些东西。”

介森默默记下了三种工具的样式和厚度要求，将獠牙重新用兽皮包好，言简意赅地说：“一时做不好。我带回去，弄好了给你。”

“好！谢谢大叔！”云舒连忙道谢，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那……大叔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我暂时好像没有什么能跟你交换的……”她的声音越说越小。

介森目光扫过洞边堆放着的几个新编好的草背篓，其中一个尺寸明显比其他的大上一圈：“这个，给我吧。”

云舒嘴角几不可见地抽动了一下——她编织时一时兴起，没控制好尺寸，编了个对她而言过于巨大的背篓，正觉得有些失败。但看介森这高大的身形，这个背篓的大小倒是正合适。

“好的大叔，你拿吧，不够我山洞里还有几个，我再去给你拿。”她爽快地应道。

“不用。”介森拿起那个大背篓，随手挎在肩上，顿了顿，抬手指向那个泥土垒砌的灶台，“你，教我怎么用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