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放弃起源地(2/2)

得益于云舒昨日的悉心传授,部落里大半的族人已经初步掌握了生火、煮肉和烤肉的技巧。尝过了熟食那喷香扑鼻、温暖落胃的滋味后,几乎再也没有人愿意回头去啃食冰冷腥膻的生肉。不过,云舒早已反复且郑重地叮嘱过所有族人:火种是兽神赐予的宝贵工具,既能带来温暖和美味,也蕴藏着吞噬一切的可怕力量。在部落没有找到绝对安全、稳定的新家园之前,任何人不得私自取用火种,一切用火必须在指定的安全区域、在专人看管下进行。

此刻的广场上,几处灶台里的火已经再次燃起,大石锅里炖煮着肉块,旁边的烤肉石板上也滋滋作响。混合着烟火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带来一种奇异的、劫后余生的安定感。所有人都在安静地忙碌着,或是照看伤员,或是整理所剩无几的家当,同时也在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狩猎队带回新的收获,然后一同享用这顿或许能给予他们力量和希望的热食。

按照部落长久以来形成的习惯,为了节约食物,尤其是在猎物不丰的季节,通常维持着一天一餐的规矩。在地震发生之前,如果运气好,一些家庭还能在狩猎和采集的间隙,找到些果子补充。但如今,地震后的救援、埋葬逝者、治疗伤员、寻找食物……

桩桩件件都消耗着部落本就不多的存粮和族人的精力。眼下能吃上这样一餐热气腾腾、滋味丰富的熟食,对大多数族人而言,已经是一种难得的奢侈和慰藉了。

暮色如同温柔的画笔,将草原与天际相接的边缘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色,然后渐渐向墨蓝色过渡。

部落外那片往日里充满生机、时常有小兽奔跑的空地,此刻却静得只剩下晚风掠过草叶发出的沙沙声。

族人们从下午开始,就自发地聚集在广场边缘,目光一次次地、充满期盼地望向狩猎队平日归来的方向。

连最活泼好动的小兽人们,似乎也感受到了空气中那份不同寻常的紧张与期盼,收敛了嬉闹,紧紧攥着阿姆或父兽的衣角,踮着脚尖,屏息凝神地盼望着那些熟悉的高大身影出现。

直到夕阳几乎完全沉入地平线,将天边最后几缕云彩染成厚重而温暖的金红色,远处的地平线上,才终于传来了沉重而拖沓的脚步声,夹杂着些许疲惫的喘息——狩猎队,回来了。

然而,随着队伍的走近,族人们心中的期盼如同被戳破的水泡,迅速被失望和更深的忧虑所取代。

走在最前面的几个雄性猎人,往日里如同山岳般挺直的脊背,此刻却微微有些佝偻,仿佛承载着无形的重压。

他们身上穿着的兽皮沾满了尘土与干枯的草屑,脸上不见半分狩猎归来的喜悦与豪迈,反倒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失落与阴霾。

他们肩头扛着的猎物,寥寥无几,少得可怜。只有几只瘦小的、类似野兔的啮齿类小兽,以及一头看起来似乎受了伤、体型也不算太大的食草兽。就连队伍里最年轻、精力最旺盛的猎手手里,也只是提着云舒之前特意嘱咐他们留意寻找的、仅有的十几个色彩暗淡的彩果(盐)。

族人们的目光落在那些微薄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收获上,原本悬着的心,瞬间沉了下去,直坠谷底。

人群中响起几声压抑不住的、失望的叹息,随即又迅速归于一片死寂。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甚至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仿佛生怕那无声的担忧和恐惧,会变成一块块沉甸甸的巨石,将整个部落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压垮。

大家都心知肚明,以现在这点食物,远远不够整个部落三百多张嘴支撑下去,更别提进行漫长而艰苦的迁徙了。可没有人愿意将这个残酷的现实说破,那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绝望。

云舒站在人群的边缘,冷静地观察着这一切。她指尖悄悄划过手腕上那道只有她自己能看见的、微微发热的系统光痕。

随着心念集中,「二百五」那独特的、毫无感情的机械音再次在她脑海中响起:“正在进行区域环境扫描……扫描完成。当前区域猎物分布已更新。”

系统的回复迅速而精准,光板上同步显示出简略的地图和信息:“根据扫描结果,受近期地质活动与气候异常影响,大部分中小型食草兽与部分掠食性凶兽,已向南部方向,即靠近南向雪山山麓的‘荒石区’边缘地带聚集。该区域植被受损相对较轻,存在小型水源,是目前附近猎物密度最高的区域。”

「二百五」的机械音刚落,云舒一直悬在半空的心,像是终于找到了一块可以暂时落脚的礁石,连带着呼吸都悄然轻快了几分。果然,和她预料的差不多,系统证实了迁徙方向的正确性,并且指出了短期内可以获取补给的具体区域。

她抬眼,望向不远处正背对着众人、负手而立的石鸣族长。他伟岸的身影在暮色中显得有几分孤寂,眉头紧紧拧成一道深刻的沟壑,目光死死锁在狩猎队带回的那点可怜的猎物上,紧握的拳头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手背上青筋隐现。

云舒快步走过去,轻轻唤了一声:“族长。”

石鸣闻声,有些僵硬地回过头。看到是云舒,他紧绷的下颌线稍稍松弛了些许,但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忧色并未减退,反而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无奈地摇了摇头:“云舒啊,你也看到了……眼下这光景,别说是迁徙了,就是想撑过这几天,都……都难啊。”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一个领袖面对绝境时的无力与痛心。

“您先别着急,族长。”云舒放缓了语气,目光坚定而沉稳地看着他,试图用自己的镇定感染他,“让族人们先好好吃饭,把肚子填饱,补充些力气和热量。饥饿和恐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她稍微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确保只有族长能听清:“等大家吃完,您再宣布迁徙的消息。方才,我又动用巫力仔细探查了一番……在我们要去的方向,靠近雪山南部边缘,有一片不算小的草野与疏林混合地带。那里受地震影响较小,植被保留相对完好,也因此聚集了不少从其他地方逃难过来的大型食草兽。有食草兽的地方,自然也会吸引掠食者。所以,那里的猎物数量,远比我们这边要多!只要我们动作快,肯定能在那里获得足够的食物补给!”

石鸣族长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睛,在听到这番话的瞬间,猛地亮了起来,如同在无尽黑暗中看到了指引方向的星辰!他紧锁的眉头瞬间舒展开大半,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急切和求证:“云舒,这话……当真?!你可看清楚了?!”

“千真万确!”云舒毫不犹豫地点头,语气笃定,继续阐述她的计划,“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立刻将部落里所有剩余的食物,无论多少,全部集中起来,统一进行分配!告诉族人们,明天,我们把所有能吃的存粮一次性全部做完,让大家尽量吃饱,储备体力!同时,抓紧最后的时间,收拾出部落里所有还能使用的工具,完好的兽皮,哪怕是半张也不能浪费!或者在保证不耗费太多体力的情况下,再仔细搜寻一下各自坍塌的山洞废墟,看看有没有被埋住、还能挖出来的有用之物,全部带上!”

她的语速加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然后,我们争取在后天清晨,天色一亮就立刻出发!以我们兽人的脚程,加上需要照顾伤员,顶多大半日时间,就能抵达那片草野树林。到了那里,我们立刻组织最有经验的猎人,抓紧时间进行一轮集中狩猎!这样,既能快速筹集到支撑我们接下来一段路程的食物,还能趁机剥取一些新鲜的兽皮,抓紧时间鞣制,为我们接下来翻越寒冷的雪山,提前准备好御寒的衣物,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听完云舒这条理清晰、环环相扣的计划,石鸣族长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回了肚子里!他重重地、带着无比欣慰和信赖地拍了拍云舒尚且单薄的肩膀,洪亮的声音里充满了感慨:“好!好!太好了!云舒,有你这话,有你这计划,我这心里就彻底有底了!我们红石部落有大巫指引,是天大的幸事!我这就立刻着人去安排族人吃饭,一会儿吃完饭,咱们就在篝火边,给全体族人宣布这个决定!”

云舒看着族长瞬间焕发出的斗志,轻轻点了点头,心中也安定不少。她的目光扫过周围渐渐围拢过来、脸上写满焦虑的族人们。大家显然都注意到了,方才还愁云惨淡、眉头紧锁的石鸣族长,在与云舒短暂交谈之后,肩头那仿佛压着千钧重担的沉重感瞬间消散,连带着挺直的腰背都重新充满了力量,眼神中也再次燃起了熟悉的、属于领袖的锐利与果决。

族长这肉眼可见的、从绝望到充满希望的变化,像一颗效力强劲的定心丸,迅速在人群中扩散开来。原本因为猎物稀少而躁动不安、窃窃私语的族人们,渐渐安静了下来,纷纷将目光投向族长和云舒,眼神中重新燃起了期盼的光芒,他们隐约感觉到,族长和这位年轻的大巫,一定是在这紧要关头,为部落找到了一条可行的生路!

石鸣族长挺起胸膛,清了清嗓子,洪亮而沉稳的声音透过渐浓的暮色,清晰地传向在场的每一位族人:“大伙儿!都先别慌,也别灰心!听我说!现在,所有人,先去吃饭!把分到的肉和汤都吃得饱饱的,把力气给我补足了!等会儿吃完,收拾妥当,我有关系到咱们部落生死存亡的重要大事,要向大家宣布!”

这简单而有力的一句话,如同在沉闷燥热的夏夜吹来一阵清凉的强风,瞬间驱散了弥漫在人群中的恐慌与阴霾。族人们脸上的愁云惨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散去大半,原本凝重得几乎要凝固的空气,骤然变得轻松流动起来。连小兽人们都敢重新发出小小的、带着期待的欢呼声,拽着家人的手往分发食物的地方跑去。

大家甚至不需要多问,心中已然明了,族长既然能如此中气十足地说出这番话,必然是和云舒商量出了切实可行的应对之策,为部落找到了一条生路!

一个个族人脸上重新露出了些许生气,脚步也变得轻快了许多,就连平日里最为沉默寡言、对前途最为悲观的老人们,浑浊的眼睛里也似乎亮起了一点微光,干瘪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带着希望的弧度。

一顿饭的时间,在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担忧、期盼和决心的氛围中度过。广场上少了往日的死气沉沉与唉声叹气,多了几分细碎的交谈和对未来的揣测。

等所有人都吃完了饭,将各自的碗筷和进食的地方大致收拾妥当后,天色早已彻底黑透,深邃的夜幕上开始点缀起稀疏却明亮的星辰。

广场中央,族人们早已默契地堆起了一个由粗壮枯木和干燥灌木树枝搭建的、足有半人高的柴堆。介森上前,熟练地用云舒教导的方法引燃了火种,当那簇小小的火苗接触到干燥的柴薪时——

“轰——!”

橘红色的火焰猛地腾空而起,瞬间蹿起一人多高,熊熊燃烧起来!炽热的火舌欢快地跳跃、舞动,发出噼啪作响的爆裂声,肆意地吞噬着黑暗,将周围聚拢过来的族人的脸庞、以及他们眼中跳动的光芒,都染上了一层温暖而充满生命力的昏红光晕。

噼啪作响的柴火声,成了此刻天地间最响亮的声音。族人们自发地、安静地围坐在篝火旁,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圈。一张张或年轻或苍老,或强壮或虚弱的脸庞,在跳动的火光映照下,都显得无比肃穆和专注。他们安静地等待着,连呼吸都比平日里更加轻柔,仿佛在迎接一个神圣的时刻。

石鸣族长缓缓走到那跳跃的篝火旁,橘红色的光芒将他坚毅的面容勾勒得如同岩石雕刻。他环视了一圈安静得落针可闻的族人,轻轻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

顿时,广场上最后一点细微的议论声也彻底消失,只剩下火焰燃烧时发出的、如同战鼓般振奋人心的噼啪声,在寂静的夜空中清晰地回荡,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弦上。

“我红石部落的各位族人!”族长的声音沉稳、洪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目光缓缓扫过篝火映照下的每一张熟悉而充满期盼的脸庞,“今天,在这里,我要宣布一件关乎我们全族每一个人生死存亡、决定我们部落未来的重大决定——”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让这句话的重量充分沉淀到每个人心中。

“我们——红石部落,将要离开这里,进行一场漫长而艰巨的迁徙!”

一句话,如同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族人们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篝火旁的族人瞬间集体屏住了呼吸,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但没有一个人发出惊呼或打断,只是将身体绷得更紧,听得更加专注。

石鸣族长继续说道,语气沉重而恳切:“我们脚下这片土地,这片承载了我们红石部落无数代先辈汗水、鲜血与荣耀的起源之地,已经不再适宜我们继续居住了。这不是因为它被摧毁,而是因为,自然的力量已经改变了这里。”

他抬手指向北方那在夜色中呈现出模糊而庞大轮廓的雪山山脉:“根据巫祝和云舒大巫的多次测算和兽神给予的启示,原本应该还有四个月才会到来的、足以冻结一切的大寒季,如今,最多只剩下一个月,就会提前降临!”

这个消息让许多族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们看看今天狩猎队带回来的东西,就应该明白,这场大地震之后,附近的猎物要么死了,要么早就逃得远远的了!土地也变得贫瘠!如果我们留下来,等待我们的,不仅仅是饥饿,还有提前到来的、足以冻裂岩石的严寒!”

他的语气变得更加凝重,带着一种警示的味道:“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更危险的是,季节交替得太快,太猛烈!北部雪山脚下那千万年来一直沉睡的冻土,会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冷暖剧变而松动、融化!这极有可能引发可怕的山体崩塌和滑坡!就算我们侥幸躲过了山崩,紧随其后的大寒季暴雪,也会让整座雪山变得极其不稳定,发生毁灭性的雪崩!到那个时候,我们连躲藏的地方都没有,整个部落都会被埋葬在冰雪和巨石之下!”

“所以!”族长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斩钉截铁,充满了破釜沉舟的决绝,“为了生存!为了部落的延续!我们必须离开!遵照兽神通过大巫云舒给予的明确指引,我们将举族向南迁徙!

越过南部这座巨大的雪山,穿过危机四伏的沼泽和荒原,跨过炙热难耐的大漠,去寻找兽神为我们预备的、新的家园!那片流淌着不冻溪流、森林茂密、猎物肥美的希望之地!”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特意变得柔和,缓缓扫过人群中那些身上还涂满药泥的脸色苍白的伤员,以及那些依偎在父母身边、眼神懵懂的小兽人,语气坚定如磐石:“我知道,这条路会非常难走。尤其是对于身上带伤的族人,对于年幼的孩子。但是,我石鸣在这里,以兽神的名义,以我族长之名起誓!”

他的拳头重重捶在自己结实的胸膛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我绝不会放弃你们中的任何一个!只要是我红石部落的人,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一定会带着你们,一起走到新的家园!除非我死,否则绝不会丢下任何一个族人!”

最后,他的语速放缓,带着一种深切的尊重和理解,目光扫过全场:“当然,我也知道,迁徙意味着离开故土,前途未卜。若是……若是真的有族人,因为种种原因,实在不愿意,或者没有信心跟随部落一起踏上这条未知的道路……我石鸣,也绝不会强迫。

我会亲自出面,带着你们,去附近交好的部落,为你们寻求一个安身立命之所,绝不会让你们独自留在这里面对接下来的危险与孤独。这是你们的选择,部落尊重你们的选择。”

话音落下,广场上陷入了短暂的、极致的寂静。仿佛连篝火燃烧的声音都被这重大的决定所吞噬。

然而,这寂静只持续了短短几秒。

随即,广场上如同炸开了锅一般,爆发出了巨大的、嗡嗡的议论声!族人们交头接耳,脸上充满了激动、不安、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族长的话语和决心所点燃的、破釜沉舟的勇气与坚定!

令人意外和动容的是,尽管议论声鼎沸,尽管前路充满了未知与艰险,却没有一个人,没有任何一个家庭,在这个时候站出来,高声宣布要留下。

哪怕是平日里对云舒最为不满、时常冷嘲热讽的月西一家,此刻也只是和她的两个父兽紧紧围在一起,低着头,脸色苍白地小声商量着,自始至终,没有说出半句“我们要留下”的话。

跳动的篝火光芒,映照在每一张族人的脸上,那光芒驱散了夜晚的寒意,也仿佛驱散了人们心中的迷茫与恐惧。此刻,在所有族人的眼神交汇中,传递着一个无比清晰而统一的信念……

跟着部落!跟着族长!跟着指引方向的大巫!一起走!去寻找那条充满荆棘、却也是唯一生路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