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樟木族（2/2）

暮色像浸透了墨的棉絮，沉沉压在红樟林上空。月光艰难地穿透层层叠叠的枝叶，在泥泞的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斑，落在对峙的三人身上。

云舒甩了甩沾满泥浆的手，借着这点光亮总算看清了眼前的独行者，他看着不过二十出头，脸上糊着厚厚的黑泥，只露出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面翻涌着警惕与狼狈，像受惊后困在陷阱里的野兽。

对方脖颈处的图腾模糊不清，边缘被泥渍晕染，只能看出是个类似樟树叶的轮廓。“为何要抢雌性？”里巳的声音骤然响起。

冷得像雪山崖壁上凝结的冰棱，没有一丝温度，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每一个字都砸在潮湿的空气里，震得周围的虫鸣都弱了几分。

被称作樟青的兽人急促地喘着气，爪子微微颤抖，尖端因用力而抵在泥地上，划出一道浅痕。

他的目光在里巳冷厉的眼神和云舒沾满泥浆的身影间来回游移，喉结滚动了几下，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挣扎，像是在权衡着什么。

“我叫樟青，是樟木族的。”他终于咬着牙开口，声音干涩得像被晒裂的树皮，“看到你们的……东西，见你们部落人多、就想抓个兽人谈判，求你们收留我。”

话音越说越低，最后几乎细若蚊蚋，爪子缓缓垂落，肩膀垮了下来，脸上写满了难以掩饰的羞愧，仿佛为自己的行径感到无地自容。

云舒望着他这副模样，心底的怒意像被沼泽里的冷水浇熄了大半。她能想象到，一个在绝境中孤身挣扎的兽人，或许真的是走投无路，才会想出这种极端的办法。

她悄悄拉了拉里巳的衣角，用眼神示意他稍作缓和。里巳却像是没看见，那双藏在乱发后的眸子依旧锐利如鹰隼，紧盯着樟青不放，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穿。

月光勾勒出他分明的侧脸轮廓，乱发垂落遮住半只眼睛，可此刻没人再觉得他不起眼，那周身散发出的压迫感，比沼泽里的淤泥更让人窒息。

过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里巳缓缓抬起前爪，微微一抬道“撒谎。”他薄唇轻启，声音依旧低沉，却多了几分冰冷的不屑，“先跟我回部落。”

“撒谎？”樟青猛地抬头，原本低垂的头颅骤然扬起，眼里的羞愧与绝望瞬间被疯狂取代。

他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吼，声音刺破寂静的夜，震得头顶的樟树叶簌簌掉落。下一秒，他的身体开始极快的速度兽化。

原本的人形眨眼间化作一只体形不算小的兽类，他的兽型像她前世见过的矫健的豹子，浑身覆盖着黑色的的短毛，脊背处的毛发根根竖起，像钢针般锋利，尾巴粗长有力，末端还带着簇簇硬毛。

“吼——”兽化后的樟青仰头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声音里满是挑衅与召唤。吼声未落，沼泽深处的树杈上突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簌簌”的响动从四面八方涌来。云舒心中一紧，转头望去，只见十几个与樟青兽化后模样相似的兽类从红樟树的气根网与泥墩后窜出。

个个身形壮硕，眼神凶狠，显然都是青壮兽人。他们迅速围成一个圈，将里巳和云舒牢牢困在中央，低沉的嘶吼声此起彼伏。

“早就知道你们不会轻易相信！”樟青的声音从兽形喉咙里滚出，带着粗重的喘息，“我们樟木族不需要同情，要么战，要么放我走！”

里巳将云舒护在身后，眼神看向云舒“在这等着”回头他冷笑一声“想走？！”不等对方反应，身形已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利爪带着破空的锐响，直刺离他最近的一个兽化兽人。那兽人猝不及防，被矛尖划破肩膀，吃痛地嘶吼一声，挥爪扑了上来。

里巳侧身避开，前臂翻转，狠狠的抓在对方的腰腹上，只听“呲”的一声闷响，那兽人踉跄着后退几步，重重摔在泥地里。

其余兽人见状，立刻一拥而上。有的扑向里巳的四肢，有的则试图绕到后方偷袭云舒。

里巳始终将云舒护在安全区域，利爪可能是他最得意的利器了，时而刺、时而砸，每一招都精准狠辣。

一个兽人从左侧扑来，利爪直指他的脖颈，里巳猛地矮身，同时抬腿一后腿踹在对方的腹部，借着反作用力转身，利爪又刺穿了另一个兽人腿部的肌肉。

可对方人多势众，里巳纵使身手再利落，也渐渐有些吃力。一个兽人趁他应对前方攻击的间隙，从身后狠狠一爪抓在他的后背。

尖锐的爪子划破兽皮，带出几道深可见骨的血痕，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后背的白色毛发。

里巳闷哼一声，却没有回头，反爪一挥，正好扎中那兽人的前腿，对方惨叫着倒下。

云舒看得心揪成一团，也没时间害怕了，忘了自己在这群巨兽面前多么的弱小，她只管握紧腰间的短匕，随时准备支援。但里巳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即便后背不断渗血，他的眼神依旧坚定。

他瞅准一个空隙，猛地穿了最前面那个兽人的肩胛骨，随即扑过去，与剩下的兽人缠斗。

他的爪子带着雷霆之势，砸在兽化兽人坚硬的皮毛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面对扑来的利爪，他毫不躲闪，硬生生用四肢挡住，留下几道血痕。

同时另一只手抓住对方的尾巴，用力一甩，将其狠狠砸在樟树上，树干摇晃，落叶纷飞。

樟青看着族人一个个倒下，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他嘶吼着冲向里巳，试图从侧面攻击。

里巳早已察觉，侧身避开他的利爪，同时伸手抓住他的脖颈，将他按在泥地里。樟青拼命挣扎，尾巴疯狂抽打地面，却怎么也挣脱不开里巳的钳制。

里巳的手掌越收越紧，樟青的呼吸渐渐急促，眼神里的凶狠被绝望取代。“服了吗？”里巳的声音冰冷，后背的伤口不断渗血，顺着他的脊背滑落，滴在泥地上，晕开一朵朵暗红色的花。

樟青张了张嘴，最终无力地垂下尾巴，兽形渐渐褪去，恢复了人形，只是浑身瘫软在泥里，大口喘着气。周围剩下的几个兽人见樟青被制伏，也没了反抗的力气，纷纷变回人形，瘫坐在地上，有的捂着伤口呻吟，有的则垂头丧气。

里巳缓缓松开手，踉跄了一下，恢复了人形后差点摔倒。云舒连忙上前扶住他，触到他后背的伤口时，指尖沾满了温热的鲜血，她的声音轻到都有些发颤：“里巳，你伤得太重了！”

“没事。”里巳摆了摆手，脸色苍白，却依旧眼神清明。他环顾四周倒在地上的十几个樟木族兽人，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几株看着韧性还不错的树藤上。

他忍着剧痛走过去，扯下一大把茅草，随后，他走到樟青面前，弯腰将他的手腕反绑在身后，接着又依次将其他兽人都绑了起来。

他将树藤穿过每个人的手腕，像串糖葫芦一样，把十几个兽人串成了一串。樟青等人没有反抗，只是低着头，满脸颓败。

里巳拎着草绳的一端，又拉过云舒，他的脚步有些虚浮，后背的血迹越来越大，每走一步都牵扯着伤口，疼得他额角渗出冷汗，却始终没有停下。

云舒看着他艰难的模样，心里很是不忍道“我用巫力帮你”，“不用，”里巳摇摇头，声音有些虚弱，却依旧坚定，“你跟在我身边，注意周围动静。”

夜色更深了，月光依旧细碎地洒在沼泽上。里巳拎着“串”在一起的十几个兽人，云舒跟在他身旁，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沼泽里的风吹过，带着湿冷的气息，吹得里巳后背的伤口隐隐作痛，可他的脚步始终平稳，没有丝毫动摇。

被绑着的樟木族兽人跟在后面，没人说话，只有脚步声和偶尔的呻吟声在寂静的沼泽里回荡。

樟青回头看了一眼里巳苍白的侧脸和渗血的后背，又看了看他稳稳拎着草绳的手，眼神里复杂难辨，有羞愧，有不甘，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敬佩。

没过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族人找他们的身影，云乐看到里巳带着姐姐和一串兽人回来，还浑身是伤，吃了一惊，连忙出声问云舒受伤没，得到答复后，又喊着后边撑着木舟的族人过来接应。

“里巳！你这是……”石鸣看到他后背的伤口，皱紧了眉头。“都是樟木族的兽人，”里巳喘了口气，将草绳递给旁边的族人，“先带回部落，再做打算。”

族人连忙将里巳扶上木舟，又将樟青等人也拉了上来。云舒蹲在里巳身边，小心翼翼地帮他清理后背的伤口，眼眶有些发红：“都流了这么多血，你还硬撑着。”

里巳看着她紧张的模样，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声音轻得像风：“我没事，以前在雪山，比这重的伤都受过。”

木舟缓缓驶离沼泽，朝着营地的方向而去。月光洒在舟上，照亮了里巳苍白却坚毅的脸，也照亮了樟木族兽人低垂的头颅。

“你们不是这片森林沼泽的独行者”云舒突然出声道“你们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