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放弃起源地(1/2)
天光刚刚撕破夜幕,泛起鱼肚白,外出搜寻的族人便带着找到的幸存者和逝者的遗体,踏着晨露与尘埃返回了部落。营地的寂静被逐渐响起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啜泣声打破,留守的兽人们纷纷从浅眠或守夜中惊醒,紧张而期盼地望向来人。
当看到熟悉的亲人身影出现在视野中,等待已久的家人们立刻冲了上去。活着回来的兽人,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扑向自己的亲人,紧紧相拥。
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有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彼此的肩膀和兽皮衣。那泪水里,混杂着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劫后余生的深切庆幸,以及面对满目疮痍家园的茫然与悲痛。
而对于那些接回冰冷遗体的家庭,气氛则更加沉重。亲人们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接过已无生息的躯体,如同捧着易碎的珍宝。
他们强忍着巨大的哀恸,用沾湿的柔软兽皮,一遍遍、极其轻柔地为逝去的亲人擦拭脸上、身上的泥土与凝固的血污,仿佛这样能让他们整洁安详地踏上通往兽神怀抱的旅程。
“云舒,你和族长他们忙了一夜,肯定又累又饿。我给你们留了食物,快过来吃点,歇一歇吧。”左溪快步穿过人群,来到云舒面前,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眼下的青黑,语气里充满了真挚的关切。
云舒确实感到身心俱疲,但想到天亮后还有堆积如山的事情需要处理,她不敢有丝毫懈怠。她和族长、巫祝等人没有多作客套,迅速找了个相对安静的地方,草草吃了几口左溪特意留下的、还带着温热的熟肉和肉汤。食物下肚,带来些许暖意和力气。
吃完后,族长石鸣立刻雷厉风行地安排了当天上午外出狩猎的小队,叮嘱他们务必小心,尽早带回食物。
直到看着狩猎队的背影消失在晨雾中,这些奔波劳碌了一整夜、几乎未曾合眼的兽人们,才终于卸下紧绷的神经和满身的疲惫,寻了处地方,和衣躺下,几乎是瞬间就陷入了沉睡。
然而,云舒感觉自己似乎刚闭上眼没多久,就被耳边逐渐变得嘈杂的说话声和脚步声吵醒。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看到族人们正自发地、沉默地朝着部落后方的某个方向汇聚。她心中一紧,立刻起身,跟随着人流走去。
来到部落后方一片相对开阔、背靠石壁的空地,她看到族长正指挥着几名强壮的雄性兽人,利用他们锋利的爪子和强大的力量,在一块巨大的岩壁上,开辟着一个四四方方、深邃而庄严的坑洞。这就是部落世代沿用的“骨冢”——安葬逝者的地方。
二十二位在地震中罹难的族人(部落内十七位,外出采集的五位),经过亲人的最后整理,被小心翼翼地、整齐地安放进这新开辟的骨冢之中。
雄性都保持着兽身蹲坐的姿势,雌性则是跪坐的姿态,都背靠着冰冷的岩壁,双手交叠放在心口,头颅微微低垂,神情安详。那姿态,仿佛只是在一次漫长的狩猎后小憩,随时都会睁开眼,带着熟悉的笑容问一句:“今天要去狩猎了吗?收获怎么样?”
族长石鸣看着身后越聚越多的族人,他们默默地围站在骨冢周围,形成了一圈肃穆的人墙。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石鸣族长转过身,面向所有族人,他的声音因极力压抑着悲痛而显得有些沙哑和颤抖:“今天……我们聚集在这里,送别我们英勇的族人,回归兽神的怀抱。”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那一张张熟悉却已失去生气的面孔,“愿他们的灵魂,在兽神的神国中得到永恒的安息与长眠,不再有痛苦与灾难。”
族人们闻言,纷纷低下头,许多雌性和小兽人已经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亲人们依次走上前,最后一次抚摸逝者的脸颊,整理他们的毛发,低声诉说着最后的告别与不舍。空气中充满了生离死别的哀恸。
当最后的道别结束,族长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发出一声低沉而有力的指令:“填土——!”
强壮的雄性兽人们默默上前,用爪子将旁边准备好的泥土和碎石,小心而郑重地推入坑中,逐渐掩埋了那二十二道身影。这是一个缓慢而沉重的过程,每一捧土落下,都像是在族人们的心头添上一份重量。直到坑洞被完全填平,与周围的土地融为一体,只留下一片新翻的泥土痕迹。
送别了逝去的族人,大家怀着沉重的心情回到了广场。族长将巫祝、月西以及云舒叫到身边,围坐在一起,开始商议部落未来最重要的事情,重建家园,或者说,是决定家园的未来。
其实,关于重建,云舒心中早已有了不同的看法。在之前短暂的休息和刚才安葬族人时,她再次与手腕上那个化为细镯形态的“二百五”系统进行了沟通。系统反馈的信息让她心惊肉跳。
按照这个世界的正常季节轮转,现在所谓的“阳雨季”应该才过去一半,后面理应还有持续约四个月的温和天气。但系统却清晰地显示,异常地质灾害已导致季节紊乱,下个月,残酷的“寒季”将会提前、突兀地降临!甚至连原本作为缓冲的“大风季”都不会再出现!
更严峻的是,系统探测到,这次剧烈的地震使得他们所在的这片区域地壳抬升,海拔明显升高。这导致不远处那座连绵雪山脉脚下的永久冻土层开始变得不稳定。
一旦寒季提前到来,短时间内极寒与尚未完全散尽的地热交替作用,极易引发冻土松动、滑塌,进而可能触发大规模雪崩!到那时,对于距离北边雪山山脚下不怎么远红石部落而言,将是又一场毁灭性的、无处可逃的灾难!
加之灾后附近区域的生态环境遭受严重破坏,猎物数量锐减,根本不足以支撑部落度过漫长而严酷的寒季。这一点,恐怕今天外出狩猎的族人回来,就会带回令人绝望的消息。
综合所有这些信息,留守原地,无异于等死。
“族长,”云舒忽然开口,打断了石鸣族长关于如何清理废墟、修复山洞的初步构想。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那圈冰凉的红色石镯,这是“系统”为了便于沟通和隐藏,将之前的石坠变化而成的形态。“这里……我们不能再待下去了。”
族长的眉头立刻紧紧拧成了一个结,粗大的手指下意识地捻着胸前那串象征族长身份的骨珠项链,声音带着不解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抵触:“云舒,你可知这片族地是我们红石部落的起源之地,是世代先辈……”
“我知道,族长。”云舒抬起眼,目光掠过周围那些正在忙碌着搬运碎石、照顾伤员的族人们那一张张疲惫而茫然的脸,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却异常清晰和坚定,“但我得到启示,这片土地自然的平衡已被打破。不出一个月,甚至可能更快,远超以往规模的寒季暴雪就会席卷这里。而且……不远处的雪山脚下,冻土正在变得松动、脆弱,极有可能引发大规模的山体塌方和雪崩。这里,已经不再安全,不再适合我们居住了。”
巫祝闻言,睿智的眼睛猛地睁大,看向云舒,缓缓点头,声音带着沉重的确认:“我近日冥想时,也隐约感知到天地能量的异常躁动,预感到寒季可能会提前,却没想到……会提前如此之多,来得如此凶猛!族长,云舒所言,恐怕是真的!为了部落的延续,我们必须考虑放弃这片起源之地了!”
一旁的月西一直沉默着,脸色变幻不定。她同样身为巫的候选人,却并未像巫祝和云舒那样清晰地感知到如此具体的危机。
她只隐约觉得天气有些反常,心中有些不安,但远未上升到需要举族迁徙的程度。听到巫祝也如此肯定云舒的判断,她一时怔住,心中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
“放弃起源地……”族长石鸣的声音很轻,仿佛瞬间被抽走了力气,又像是被风吹散的薄雾,带着巨大的茫然和无措,“那我们……能去哪?”。
他那双曾在狩猎时如鹰隼般锐利、在战斗中如磐石般坚定的眼睛,此刻却显得有些空洞,失神地望向远处那片熟悉而又陌生的断壁残垣。
这里是他们世代居住的石山啊!就在几天前,黎明时分还能听到小兽人们追逐嬉闹的欢声笑语,空气中都有果子的清香。如今,目光所及,只有被地震撕裂的山体、倒塌的洞穴、压断的灌木丛……在逐渐升起的朝阳照射下,勾勒出一片无比萧瑟、死寂的轮廓。
云舒站在他身后,能清晰地看到这位一向坚毅的族长,那宽阔的肩膀微微塌陷了下去,仿佛承载着整个部落命运的无形重压。
她必须给他,给部落,指明一个方向。
“兽神在启示中,为我描绘了一处地方。”云舒轻声开口,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虔诚。这是她能想到的、让族人们最能接受的理由。
“在南部,越过南部那片连绵的巨大雪山,穿过一片广阔的草野和危险的沼泽地带,再跨过一段荒芜的山地,途经一片炙热的荒漠之后……会有一片被群山绿水环抱的丰饶之地。那里森林茂密,猎物肥美,有常年不冻的溪流环绕,土地肥沃……那将是兽神赐予我们的新家园。”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脸上渐渐露出惊愕与期盼神色的巫祝和族长,最终落回族长脸上,语气变得凝重:“只是……那条路很长,很远。根据启示,我们大概需要走整整3个月的时间。而且路途艰险,以部落现在的情况,尤其是还有这么多伤员……我担心族人们的体力,恐怕很难支撑这样漫长的迁徙。”
说完,云舒、巫祝和族长都陷入了沉默,互相看着对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关乎部落存亡的沉重抉择。巫祝枯瘦的手指不停掐算着,眉头深锁,似乎在权衡着留下与离开的利弊与风险。
族长石鸣沉默了很长时间,久到远处一个小兽人因为饥饿或疼痛发出的细微啜泣声都清晰地传入耳中。他终于缓缓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般转过身,原本有些佝偻的脊背重新挺直,眼中虽然仍有痛楚,但更多了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力量:“雪山也好,草原沼泽也好,荒漠也罢……再艰险的路,总好过留在这里,眼睁睁看着土地塌陷,被雪崩掩埋,让更多的族人变成骨冢里冰冷的新魂!为了活着的人,我们必须走!”
云舒心中一震,抬头望向族长——他这是同意了?!
族长将目光转向巫祝,带着最后的征询:“巫祝,您的意见呢?”
巫祝深深地看了云舒一眼,那目光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对年轻后辈的赞赏,有对部落未来的忧虑,也有放下重担的释然。
她缓缓说道:“我老了,未来的世界,该由下一代去引领和创造了。经过这次灾难,云舒所展现出的能力、心性和对部落的付出,大家都看在眼里。
她拥有大巫的潜质和实力,我认为,下一任巫的人选,可以定下来了。希望在她的带领下,我们红石部落能挣脱眼前的困境,迎来新生。”
她顿了顿,又看向一旁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的月西,语气缓和了些:“月西,这些天你也为部落付出了很多,不辞辛苦地救治伤员,大家都记在心里。
你的巫力目前虽然稍弱,但你年纪还小,并非没有提升的可能。如果你愿意,可以先跟在我身边,学习管理部落的日常杂事,积累经验,将来同样能成为部落的支柱。”
这番话本是巫祝的安抚与提点,意在给月西一个台阶和未来的方向。然而,听在自尊心极强、且一直将云舒视为竞争对手的月西耳中,却无异于一种羞辱和彻底的否定!
让她去“管理杂事”?凭什么!
在她看来,云舒不过是运气好,侥幸得到了巫祝的几分偏爱,巫力觉醒得比她早、比她强一些而已!凭什么就能这样越过她,直接被内定为唯一的继承人,成为高高在上的“大巫”?
此刻的月西,已经被自己脑海中根深蒂固的嫉妒和不甘完全占据,根本无法理性思考云舒那精准的预言、强大的治疗能力和带领部落寻找生路的担当意味着什么。
这份“认定”,像一根淬了寒冰的毒针,狠狠扎进她的心头,将原本的不服气与失落,瞬间催化成了蚀骨灼心的怨怼与恨意。她死死咬住下唇,低垂着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来压制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反驳。
族长石鸣听罢巫祝的话,非但没有觉得不妥,反而认为这提议合情合理,甚至解决了一个潜在的问题。或许是因为身为族长,又是雄性,他平日里更多关注部落的整体生存和狩猎大事,对于雌性之间这些细腻的情感纠葛和竞争,并不十分敏感。此刻巫祝明确提出,正好省去了他许多麻烦。
他当即朗声一笑,语气里充满了果决和痛快:“好!巫祝说得在理!既然是兽神指引的好地方,那便是爬,我们红石部落也要爬过去!先让大家收拾妥当,今天吃饱了熟肉吃完了,咱们就一起详细商议迁徙的大事!”
他咂了咂嘴,似乎还在回味刚才食物的滋味,补充道:“说起来,云舒你这熟肉的手艺可真是绝了!味道香得让人上瘾!要不是这几日灾难接连,族人们心神不宁,没心思琢磨别的,单是这做出熟肉的本事,就该好好庆祝一番!走,先去召集族人,等狩猎队回来,咱们吃饱喝足,一起商量怎么走!”
一旁的云舒望着族长迅速调整心态、重燃斗志的样子,心中不禁愈发佩服。这位族长或许不够细腻,但他绝不固执死板,一旦认清现实、定下目标,便能立刻抛却犹豫,展现出惊人的行动力和凝聚力,这正是一个部落领袖在危难时刻最宝贵的品质。
然而,云舒还是向前一步,神情郑重地开口,语气里充满了对长辈的尊重和稳妥的考量:“巫祝,族长,感谢你们的信任。但部落现在正值多事之秋,经验至关重要,眼下族里的大小事务,仍然离不开巫祝您的掌舵。我想,我还是先跟在您身边认真学习几年。尤其迁徙在即,路途未知,我怕自己年轻识浅,经验不足,万一做出错误决断,会连累整个部落。”
她目光诚恳地看向巫祝,又瞥了一眼依旧低着头的月西,继续说道:“不如这样,等我成年之时,想必月西的巫力也会有所精进。届时,如果我们二人都愿意承担巫的责任,可以凭各自的能力和对部落的贡献,进行公平的竞争。谁更适合带领部落走向未来,族人心中自有公论。这样,对部落,对我们彼此,都更为公平。”
巫祝凝望着云舒,目光中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欣慰与赞赏。这孩子,不仅天赋异禀,心系部落,更难得的是拥有这份不骄不躁的沉稳、顾全大局的胸怀和长远的眼光!这让她打心底里感到满意和放心。
族长见三位“巫”似乎还要就继承问题细谈,而眼下显然有更紧迫的事情,便适时地开口打断,语气带着一族之长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好了!迁徙是头等大事!至于巫的传承,我们红石部落能同时拥有三位巫者,这本身就是兽神莫大的恩赐与庇佑!”
他目光扫过三人,最终定格在巫祝身上:“往后,族中的日常俗务、狩猎分配,你们尽管来找我;但所有与祭祀、疗伤、预言相关的巫者事务,在这两个小雌性正式成年、能够独当一面之前,仍然以巫祝为首,一切都听您老人家的安排!迁徙路上千头万绪,难免有顾及不周的地方,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云舒听罢,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并非不想承担责任,而是深知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远远不够,贸然坐上高位,并非好事。族长这样的安排,既保持了部落权力结构的稳定,也给了她和月西成长的空间和时间。
“族长,”云舒将话题拉回最紧迫的迁徙计划上,“从今天开始,必须让族人们抓紧一切时间,囤积尽可能多的食物,搜寻部落里一切还能使用的工具、武器、兽皮,所有需要带走的东西都要整理出来。等狩猎队一回来,我们就立刻向全体族人宣布迁徙的决定,愿意跟随的,我们一起走。请您定下一个最晚出发的日子,不能再拖延了!我担心……寒季会来得比我们想象的更快,我们必须赶在大量降雪、山路彻底被封死之前,走出雪山区域!”
石鸣族长听罢,深知时间紧迫,立刻扬声唤来他身手敏捷的小儿子石戈,吩咐他立刻去部落入口处等候狩猎队,一旦队伍归来,不必解散,直接引领到广场集合,有要事宣布。
吩咐完毕,几人便不再耽搁,一同朝着广场中央走去,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决定部落命运的关键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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