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里巳的心思(1/2)
里巳的目光依次看过那些抓紧时间休憩、恢复体力的雄性,最终落在那道蜷缩在另一辆车辕旁、裹着湿漉漉兽皮的娇小身影上。
这一路走来,他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看见她,一个本该被部落仔细呵护的、拥有大巫传承的雌性,是如何一次次蹲在沙地上,用树枝画出那些精妙却陌生的图案,不厌其烦地向强壮的兽人解释着轮轴、木桶、乃至驯兽的原理。她的声音总是清亮而耐心,哪怕面对最愚钝的追问,也不曾流露过一丝不耐。
他看见她,如何绞尽脑汁,试图与那冥冥中的“兽神”沟通,只为给部落指引出最安全、最有可能找到水源的方向。看似偶然的发现,都是她在努力规避着迁徙路上潜藏的无尽风险。
他看见她,如何用那双本该抚弄草药或编织花环的手,亲自打磨木材,调试绳索,改进工具。从承载希望的木舟,到储存生命之水的木桶和板车,再到如今适合啼脚兽的挽具……
一件件他们从未见过、却实实在在拯救了部落的器物,在她的指挥和参与下诞生。她将智慧化为了生存的利器。
更重要的是,他清晰地记得,自从她开始引领部落,除了那两个被恶毒沙虫咬伤、最终没能扛过去的雌性,再没有任何一个兽人因为决策失误、准备不足或指挥不当而枉死。
是的,那两位雌性的逝去令人心痛。但里巳心里更明白,她们本就因为之前被救亏损太多的身体,又在迁徙初期耗尽了身体的底子,虚弱得像风中残烛。
若非云舒及时找到了缓解毒素的沙棘根,她们或许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会死得更快、更痛苦。如果她们的身体能像其他雌性一样,哪怕只是多一分力气,结果或许都会不同。
然而,这个世界本就如此,死亡是常客,生存是侥幸。狩猎时利爪下的牺牲,严寒酷暑中无声的倒下,这才是他们熟悉的世界常态
可如今,有些族人似乎忘了。
这一路走来,一个微妙而令人心寒的现象,里巳看得越来越清楚。
无论是什么事情,云舒的任何想法,从未独断专行。她总是首先找到族长石鸣,那个在部落中拥有威望、实力也强悍的雄性。
她会清晰地向族长阐述利弊,分析风险与可能的收获,耐心解答族长的每一个疑问。最终的决定权,永远握在族长手中。是族长石鸣,在权衡之后,用他洪亮而不容置疑的声音,向整个部落下达执行的命令。
这本应是清晰的责任链条,提议者与决策者分工明确。
然而,当板车在沙暴中损毁,当驯化的啼脚兽受惊逃离,当决策带来并非预期的结果时,那些潜藏的抱怨、不满和恐惧,却极少敢直接冲向威严强大的族长石鸣。
它们像沙漠中毒蛇的涎液,总是悄无声息地、迂回地,缠绕上云舒的身影。
“如果不是她非要弄那些木头轮子……”
“要不是她坚持要驯那些野兽,耽误了时间……”
“都是她总说能沟通兽神,指引方向,结果把我们带到了这鬼地方……”
指责的声音往往压得很低,在族人之间窃窃私语,或在某些心怀怨怼者的刻意引导下,如同阴沟里的暗流,悄然扩散。
他们不敢去质疑族长那如山岳般不可撼动的权威,不敢直视强者冷厉的目光,却敢将所有的挫败感、对未知的恐惧,都倾泻在那个看起来最为“不同”、也似乎最为“柔弱”的雌性身上。
这何尝不是一种最典型的欺软怕硬?
或许他们忘记了其他部落一路逃出来剩余的那几个兽人是什么情况。存活率十不足一,他们不是忘了,而是安逸太久了。
他曾经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偶尔会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戾气。他为云舒感到不值,更对那些懦弱而卑劣的迁怒感到愤怒。
他清楚地知道,云舒完全可以像部落传统的大巫那样,只负责传达模糊的“神谕”,而不必亲身参与每一项艰难的具体事务,不必承担任何决策可能带来的反噬。
但她没有。
她选择了最艰难的一条路,将智慧化为实际的行动,并为此承担了本不应由她独自承受的指责。
这是种极不公平的对待,他们习惯了云舒带来的板车省力,习惯了木桶里总有清水,习惯了她在危机时刻总能找到一线生机……
以至于当沙暴来临,当啼脚兽逃离,当困境再次露出狰狞面目时,竟有开始抱怨,开始质疑,忘记了就在不久之前,他们还在用血肉之躯对抗着绝望,每一天都像是在深渊边缘徘徊。
里巳的嘴角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他看着云舒即使在休息时也微微蹙起的眉头,看着她被沙砾划伤的手背,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在胸腔中涌动,是愤怒,是不平,更是某种沉甸甸的、决心守护的东西。
别人可以不理解她,可以短暂地被恐惧和绝望蒙蔽双眼,甚至可以将怨气发泄在她身上。
但他不能。
他亲眼见证了她是如何将整个部落的重量扛在那单薄的肩膀上,她做得已经足够好,好到让一些兽人都快忘记了这个世界原本残酷的样貌。
里巳握紧了拳,又缓缓松开。他无法苛责那些被恐惧蒙蔽了双眼的族人,他或许不善于用言语表达,但他觉得这个世界可以不懂她,但他必须懂。
天气逐渐放晴,久违的、不带沙尘遮蔽的阳光肆意倾泻下来,却并未带来多少慰藉。反而将之前雨水浸润的沙土迅速蒸腾起一股闷热潮湿的水汽,黏腻地包裹着每一个族人,比单纯的酷热更让人喘不过气。汗水混着未干的雨水,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难以言喻的烦躁。
云舒抬手抹去额角滚落的汗珠,低头看了眼旁边的云乐还有里卡,两个半大小孩都没有了精神,再看向两个小闺蜜,都在尽力的照顾家人,云舒和艾贝比较照顾左溪一家,毕竟左溪还有两个很小的小弟小妹。好在部落里像左溪小弟小妹一样的幼小兽人是部落里重点保护的对象,这一路走来并没有太大的问题,这也让云舒不得不佩服这个世界兽人强大的恢复力。
看着周围依旧疲惫、但至少因雨水补充而眼神不再那么绝望的族人,心中异常平静。她并没有太多时间为自身可能遭遇的不公指责而感到委屈或愤懑。
情绪,在生存这座沉重的大山面前,显得太过奢侈和微不足道。前世多年的生活,按部就班,上学、工作,最大的烦恼和动力不过是银行卡上数字的增减,是为了更好的生活而“挣钱”。虽然也有压力,但头顶有屋瓦遮风挡雨,手边有触手可及的食物清水,生命安全几乎是种理所当然的存在。
而穿越到这里,短短3个月左右的时间,远没有让云舒因为几句话而在乎,其跌宕起伏、惊心动魄的程度,却远超过上一世的总和。
每一天,每一刻,都在生死线上挣扎徘徊。缺水、猛兽、毒虫、极端气候、物资匮乏……每一个问题都直指最原始的生存需求。
在这里,努力不再是为了“活得更好”,而是为了“活下去”。前世是为了“挣钱”,这一世,是真真切切地在“挣命”。这个认知像一道冰冷清澈的泉水,洗去了她心中可能残存的任何一丝矫情和犹豫。委屈?那是什么?能换来一口清水,还是能驱散一场沙暴?
她深吸了一口湿热沉闷的空气,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到现实。目光扫过需要整理的车辆,清点的物资,以及那些虽然补充了水分,但体力依旧透支、需要合理分配任务的族人身上。
经过一番艰难的清理与整顿,从沙暴废墟中抢救出的东西被重新归类捆绑。那些在风暴中彻底损坏、无法修复的板车,也没有被浪费。
族人们忍着心痛,将它们仔细拆解,把尚且完好的木材与车辕劈砍成相对规整的柴薪,堆放在几辆轻车上,这些,将是支撑他们熬过最后这些夜晚的燃料。
队伍再次启程,每一步都踏在依旧松软、吸吮着体力的沙地上。连日的折磨让行进变得异常沉默,只有车轮碾过沙砾的单调声响和族人粗重的喘息交织在一起。午后的阳光毒辣依旧,将昨日的雨水痕迹蒸发殆尽,只留下闷热与更深的疲惫。
就在这沉闷得几乎令人麻木的跋涉中,前方沙丘上,一个负责了望的年轻兽人猛地停下了脚步,他揉了揉被风沙刺痛的眼睛,随即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起来。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回队伍,声音嘶哑却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指向远方:“看……看那边!是它们!那些家伙……它们还在!”
一瞬间,所有疲惫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驱散。众人齐齐抬头,灼热的目光聚焦向沙丘尽头,在那片因热浪而微微扭曲的视野里,几十个熟悉的土黄色身影,正安然地散布在一小片稀稀拉拉的沙漠植被旁,低头悠闲地啃食着。
正是那些在沙暴中惊走的啼脚兽!它们看起来状态不错,似乎那场灾难并未给它们造成太大影响,仿佛只是进行了一次短暂的、脱离队伍的“放风”。
“太好了!兽神庇佑!”
“小声!别吓跑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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