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阿拉尔的风(2/2)
大山也动容地说:“谢谢大叔,我听晓草告诉我了,在我俩最难的时候,您帮了我们,您的大恩大德我兄妹俩记一辈子,以后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我林大山一定全力以赴。”
晓草请的豫剧班子开演了,《穆桂英挂帅》的铿锵唱腔在村中回荡,母亲听得入神,不时拍手叫好。
晓草望着父母花白的鬓角,想起他们曾为了一家生计,在田里劳作到深夜。
那段被弃养的往事,早已被岁月吹散,如今再提起,心中已无波澜。
她紧紧握住母亲的手,心中满是感恩与庆幸——幸而未曾屈服于命运的摆布,幸而兄长始终如初地守护着她。
这热闹的人间烟火,这团圆的温暖时刻,正是对当年所有艰难抉择最好的回答。
酒席散去后,晓草坚持要送送王老师,一路走着说着过去的事,王老师说:“晓草,我有个侄女也在你厂里,你看看,她叫林小娟,刚进质检分公司。我给小娟说,让她去找你,可是小姑娘很要强,说不想走后门,要学习晓草姐,靠自己走出一条路来。”
晓草点点头,心里默默记下这个名字。
她搀扶着王老师走过村口的石桥,王老师又说道:“晓草,我看山炮这孩子老实本分,待你也是一片真心,你都26岁了,在咱这儿,这个年纪都该生两个娃了。你们的事儿,尽早定下来吧。”
晓草低着头,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耳根微微发烫。
她轻轻“嗯”了一声,没有辩解,也没有反驳,只是将这份沉甸甸的期待默默收进心里。
想起和吕向阳谈恋爱几乎要结婚的那几年,还有陪山炮读夜大直至毕业的那几年,再加上工作繁忙,自从赵总上任后,林晓草已从副职升为正职,成了名副其实的林主任。
只是,她的心里又浮现出一个黝黑的军人身影,宛如大山深处不灭的星火。
最近,每当有人提起结婚,晓草的脑海中就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个身着军装、挺拔如松的身影。
随着这种浮现越来越频繁,她才明白,那份深埋心底的牵挂从未熄灭。
寿宴过后,回到北辰。晓草去赵总办公室汇报工作,赵总递给她一份调令,说:“晓草,我们和新疆兵团一直在谈一个项目,你知道从高总在位时就已经开始酝酿了,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也没有谈判的进展。这次,十二团团长对我们的合作购棉意向很感兴趣。我们需求量大,能成为他们的长期客户,且他们新疆长绒棉质量上乘,过去因糖分高易粘辊子,如今我们的设备已攻克这一难题。因此,我想派你去阿拉尔洽谈棉花收购项目。最后要谈个账期出来。你去吧,你当过兵,和部队打交道有经验。随同的成员班子,你自己选人。连上你,共派遣五个人。”
晓草怔住,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赵总。想起赵总的知遇之恩,栽培之恩,信任之情,她没办法拒绝,可是离开她熟悉的工厂和岗位,她能独立运筹帷幄吗?这个艰巨的任务她能完成吗?
窗外,秋阳正炽,阳光透过玻璃洒在桌角,将调令上的字迹映得微微发亮。
晓草深吸一口气,指尖轻抚过“阿拉尔”三个字,仿佛触摸到了远方戈壁的风沙。
她想起王老师的教诲,想起山炮憨厚的笑容,更想起那个始终深藏心底的军绿色背影。
去边疆谈判,像当年参军入伍一样,又是一次出发。
她抬起头,目光坚定:“赵总,我愿意去。”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她开始查阅新疆棉花产业资料,研究兵团体制与贸易政策,白天协调部门移交工作,夜晚反复推演谈判方案。
她列出五人名单:懂维语的小张、熟悉棉检的老李,负责财务的小王,以及经验丰富的司机老赵。
她逐一谈心,明确分工,确保各司其职。
临行前,她约了海霞两口,山炮,红军,一起去小红的店里吃饭,席间,她只轻描淡写地说要去新疆出差一阵。
山炮举着啤酒瓶要和她碰杯,笑说“主任也出征”,她眼眶一热,低头抿了一口酒,没让他看见。
饭后众人送她到店门口,海霞突然抱了抱她,在她耳边说:“别怕远,我们都是你的后盾。”
晓草点头,给海霞说:“成检分公司有我恩师王老师的侄女林小娟,你多关照她些。她不想靠我的关系,要自己努力,你就暗中多提点她。别给她说。”
海霞松开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她透过窗台望着北辰的灯火,渐渐暗了下来,晓草已经把行李箱收拾妥当,轻轻合上。
她最后检查了一遍文件,将合同草案、资质证明和谈判要点逐一归档。
手机震动,是阿拉尔气象预报:晴,风力4级,温差大。
她关掉灯,房间陷入短暂黑暗,唯有窗外一星半点的路灯映在行李箱拉杆上,像出征前的行军号角。
明日启程,她要代表企业签下这份跨域千里的棉业协议,不仅是生意,更是承诺。她知道,远方不只是沙漠与棉田,还有信任与责任正等着她去承接。
飞机起飞时正值黎明,舷窗外云海翻涌,如同她内心交织的忐忑与期待。她打开笔记本,写下第一句:“阿拉尔,我来了。
飞机降落时,天边泛起鱼肚白,戈壁滩的风裹着沙粒敲打着舷窗。
透过舷窗,远处,一排排棉田如银色海洋在晨光中泛动,与湛蓝天空相接。
晓草握紧双肩包带,拉着行李箱,走下舷梯的瞬间,风沙扑面而来。
接机的同志递来水壶和防沙巾,话语朴实:“路上风大,捂好口鼻。”
晓草点头致谢,将防沙巾仔细系好,抬眼望向远处成片的棉田。
晨光中,棉花绒絮随风轻扬,宛如飘雪,又似当年军营里飘落的沙尘。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带着粗粝的质感,却让她感到无比踏实。
此行千里,不只是为了一份合同,更是为了那一句承诺、一份托付。
她整了整背包,迈步向前,脚步坚定如戈壁深处扎下的根。
晓草拖着行李箱,缓缓步入兵团招待所,午后的阳光如金色的绸缎,斜斜地铺洒在走廊上,在水泥地上勾勒出长长的光斑。
她刚将行李倚靠在房间门口,身后便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宛如一只小兽,正轻手轻脚地蹭过地面。
她回头时,目光撞进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里。
那是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姑娘,扎着两个歪歪扭扭的羊角辫,浅蓝色的小裙子沾了些许尘土,正仰着头,用那双充满好奇的眼睛望着她,小嘴微微张着,仿佛见到了什么稀奇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