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阿拉尔的小影子(2/2)

她忽然明白,姥姥为何一生眷恋这片土地——这里埋藏着青春最炽热的誓言,也生长着跨越半生的守望。

风从戈壁掠过,卷起细沙轻叩窗棂,仿佛旧日记忆在轻轻回响。

晚上的接风宴在团部食堂举行,灯火通明,笑声盈耳。

张建军亲自下厨,炒了几道老菜,其中一道,正是当年在军训基地时晓草最爱吃的辣子鸡丁。

他默默将那盘菜推到她面前,两人目光短暂交汇,一刹那,仿佛时光倒流回那个蝉鸣聒噪的夏夜,张建军红着脸说:“晓草,我喜欢的是你。”

张团长笑道:‘我带你们去欣赏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壮美,看看塔里木河的奔流,参观咱们的三五九旅屯垦纪念馆,再去沙漠之门体验一番。来新疆可不能光顾着工作啊,在我这儿一定要吃好喝好,就像在家里一样。”

她们去了阿拉尔景区的红色教育基地,看了三五九旅开发建设塔里木的奋斗历程,一幅幅老照片、一件件旧工具,无声诉说着先辈们战风沙、斗酷暑、开荒垦田的壮志豪情。

晓草驻足在一面斑驳的军旗前,耳边仿佛响起当年的号角声。

张建军轻声说:“他们把青春和热血都留在了这里。”

风沙掠过展柜,恍若时光在低语,那一刻,她忽然明白,这片荒漠之所以不朽,并非因为它的浩瀚,而是因为有人用一生去坚守。

阿拉尔在维语中意为“绿色岛屿”,正如它名字的寓意,这里曾是一片荒芜,如今却绿意绵延,稻浪翻滚,棉田如雪。

张建军望着远处的防护林带,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们种下的不只是树,是希望。”

晓草凝视着那一片片由荒沙变良田的土地,眼眶微热。

阿拉尔市现已成为兵团在南疆最大的垦区和中心城市,也是新时代屯垦事业蓬勃发展的缩影。

数十年来,建立了以胡杨、沙枣树、新疆杨为主的防护林体系。

这些林木在沙漠边缘次第排开,如一列持枪的卫士守护着沃野千顷。

孜然、红枣、核桃、辣椒、香梨在阳光下流转着丰收的光泽,共同铸就了当地特色农业的金字招牌。

防护林不仅固沙护田,更为作物生长营造了稳定的小气候。

张团长调派了两辆四驱越野车,还配备了拖车绳、充气泵、千斤顶、备用油桶等装备。

又给晓草准备了防晒面罩、墨镜、防晒霜、手机防沙套、相机密封袋,以及白天穿的速干衣、夜间用的羽绒服,还有防风帐篷、睡袋、防潮垫等物品,临出发时,晓草有些犹豫了。

长这么大,她出门游玩还从未准备过这么多东西,这哪是去观光,分明是去探险啊!

但当她望见张建军和念禾眼中跃动的期待,到嘴边的话又悄然咽了回去,从阿拉尔到和田的这条沙漠公路,共430公里,当你走过死亡之海塔克拉玛干的430公里的时候,那份对大自然的敬畏油然而生。

塔克拉玛干是流动性沙漠,也是中国最大的沙漠。

她们在途中的镇子住了一晚,仿佛置身于“新龙门客栈”之中。

整个镇子静卧于沙海腹地,使人真切感受到人类在自然伟力前的渺小。

在塔克拉玛干沙漠腹地,多少城邦诸国湮没于此,当年的王侯将相,谁不曾胸怀壮志?如今皆被黄沙掩埋,甚至未留史册,唯余两侧黄沙漫漫,偶见几株植物。

她们前往沙漠腹地的景区,乘着复古小火车缓缓驶入沙漠牧场,目光所及之处,“四翅滨藜”与“绿洲一号”在沙海中倔强地舒展着绿意,深入腹地后,先驾驶着沙漠卡丁车在沙丘间飞驰,又骑上温顺的骆驼,在驼铃声中缓缓漫步。

念禾开心地抱着晓草大喊大叫。

在途中镇子上住的那一晚,建军和晓草坐在帐篷外的沙丘上,促膝而谈,建军说,他曾打听晓草的去向,却无人知晓。

离开部队后,他便来到这里戍边,一待就是十几年。

他娶了当地屯垦戍边领导的女儿——晓草的姨姐姐,只因她与晓草相像,这场婚姻延续了他对晓草的念想。

他们曾无比恩爱,奈何缘分浅薄,念禾的诞生,却让他痛失爱妻。

自此,他埋首于工作,将思念深藏心底,誓以一生守护这片热土。将念禾抚养长大,五岁了,念禾只见过她妈妈的照片,没有感受过母爱。

晓草望着满天繁星,忽然明白,怪不得念禾如此的黏着她,她在心底里依恋着晓草,因为晓草身上有她从未感受过的母性温度,那是一种血脉之外的深情召唤。

风沙轻轻抚过,星辰在夜空中静静闪烁,晓草将念禾搂得更紧,仿佛要用自己的体温,替她母亲将这份迟来的爱意悉数弥补。

念禾在晓草怀中轻轻睡去,嘴角还挂着满足的笑意。

远处沙丘连绵起伏,宛如大地沉睡的呼吸,星空之下,万籁俱寂。

晓草凝视着孩子恬静的脸庞,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坚定——有些缘分,超越血缘,跨越时光,宛如命运在荒芜中播撒的温柔种子。

她终于懂得,自己与这片土地、与建军、与这孩子之间,早已被无形的丝线紧紧缠绕。

塔克拉玛干的夜风不再凛冽,转而化作一首低吟的安眠曲,温柔地守护着这份来之不易的相见。

晓草讲述着,她回家后考入北辰纺织厂,从纺纱、织布做起,一步步考入办公室,最终成长为办公室主任,上电大期间,她邂逅了吕向阳,两人因共同的求学经历,渐渐萌生了情愫,然而,婚前体检时,她被查出是乙肝携带者,随即遭到吕父吕母的嫌弃,最终她毅然放弃了婚事,独自熬过了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晚。

接受了林山炮——那个曾让她陷入举报风波的家乡小伙子的感情。

张建军突然握住晓草的手,眼睛湿润了,声音微微颤抖:“晓草,这些年,你扛下来的苦,比我想象的还要重。”

他凝视着她,目光如大漠深处永不熄灭的星光,既含痛惜,更显敬重,“可你还是来了,走到这片黄沙尽头,走到我和念禾身边。”

风停沙静,星河在头顶缓缓流淌,仿佛时间也为这一刻驻足。晓草没有抽回手,只是轻轻回握,仿佛接住了岁月递来的一块温热碎片。

“晓草,你不要走了,留下来,和我一起守着念禾。”

晓草的眼眶渐渐湿润,她望着张建军那双盛满沙砾与星光的眼睛,那目光里仿佛藏着千言万语,“我需要想一想,建军”。

她轻轻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念禾清晨踮起脚尖为她系围巾的模样,那双小手虽显笨拙却格外认真,仿佛在编织着最温暖的牵挂。

北辰厂那排熟悉的梧桐、吕向阳失落的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林山炮寄来的家乡腊肉信笺上还带着泥土的芬芳,这些画面一一掠过她的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