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黎明的阴霾(1/2)
山坳里的火堆挣扎着吐出最后几点火星,终于彻底熄灭,只余下一缕纤细的青烟,倔强地扭动着升向泛着鱼肚白的天空。黎明前的寒气最是刺骨,仿佛能穿透单薄的衣物,直接钻进骨头缝里,带来一阵阵难以抑制的颤栗。疲惫如同沉重的湿毯子,覆盖在每一个人身上。
没人能真正睡得踏实。伤口的抽痛、对未知命运的恐惧、以及激烈厮杀后带来的精神与肉体的双重虚脱,交织在一起,让这短暂的黑夜变得无比漫长而煎熬。压抑的呻吟声、因为忍着剧痛而发出的粗重喘息、还有女眷和孩子们无法完全抑制的低低啜泣,在这清冷死寂的黎明时分,断断续续地传来,更添了几分凄凉。
赵煜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岩壁,眼皮沉重得如同坠了铅块,意识却清醒得可怕。右掌心的阴冷感并未随着夜晚的流逝而消散,反而像是蛰伏在血肉深处的活物,伴随着他每一次心跳,传来微弱却清晰的搏动,提醒着他那来自古老星盘令牌的诡异存在,以及昨夜在谷底窥见的、关于“蚀”与“封印”的可怕猜想。他下意识地反复摩挲着怀中那冰凉的定星盘,这似乎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能带来一丝丝安定感的东西,但指尖传来的寒意,又无时无刻不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他内心深处翻涌的不安。
若卿抱着她那柄从不离身的长剑,坐在离他不远的一块石头上,看似闭目养神,但身体始终保持着一种随时可以暴起的紧绷姿态。她的睫毛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轻轻颤动一下,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隙,锐利的目光如同最警觉的母豹,迅速而无声地扫视一遍周围昏暗的林间,确认没有异常,才会再次合上。老韩直接仰面躺在铺了些许干草的地上,胸口随着呼吸剧烈起伏,脸色依旧难看,嘴唇干裂,但比起昨夜那吓人的死灰色,总算恢复了一点活气,看来那颗强效疗伤药确实发挥了不小的作用。王校尉则靠着一棵老树的虬结树根坐着,那条断臂用简陋的布带吊在胸前,他闭着眼睛,眉头却死死拧成一个疙瘩,显然,伤处的剧痛和肩上沉甸甸的责任,让他根本无法安然入睡。
张铭蜷缩在早已熄灭的火堆余烬旁,双手紧紧抱着膝盖,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不知是黎明前的寒意所致,还是昨夜那地狱般的景象依旧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夜枭不见踪影,但众人都知道,他必定如同最忠诚的暗夜哨兵,早已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周围的阴影之中,在某处制高点或隐蔽点,默默守护着这片临时营地的安全。
天光,就在这种压抑的等待中,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缓慢而坚定地驱散了山谷间浓重的墨色。然而,光明带来的并非希望,只是将眼前的惨状照得更加清晰——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人群,散落在地的破损兵刃,以及每个人脸上那无法掩饰的恐惧与茫然。谷底那匪夷所思的经历、引星台失控的恐怖景象、还有岩壁上那些残缺却触目惊心的警告文字,如同一块块巨大的、冰冷的石头,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都活动活动,检查下自己的伤口,看看家伙式儿还剩下多少。”王校尉的声音打破了清晨死寂的沉默,带着一夜未眠的干涩和沙哑。他率先挣扎着站起身,尽管动作因为伤痛而显得有些僵硬迟缓,但依旧努力挺直了腰背,开始履行他作为校尉的职责。
队伍像是被抽去了筋骨,缓慢而滞涩地重新蠕动起来。气氛沉闷得如同暴风雨前的低气压,几乎让人窒息。清点物资的结果更是让人沮丧到了极点:刀剑多有卷刃崩口,弓弩几乎成了摆设,箭矢消耗殆尽,食物只剩下最后几块能硌掉牙的粗硬面饼,装清水的皮囊也大多干瘪。最让人揪心的还是伤员们的情况,虽然那颗来历不明的药丸似乎暂时吊住了几个重伤号的性命,让他们不再像昨夜那样奄奄一息,但缺乏有效的治疗手段和必需的药物,伤口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发炎、溃烂,几乎是可以预见的结局。
“他娘的,真是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老韩试着想用手肘撑起身体,这个微小的动作立刻牵动了胸前那道狰狞的伤口,剧痛让他额头上瞬间冒出一层冷汗,到了嘴边的骂声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疼痛而弱了下去,变成了一声无力的哼哼。
赵煜深吸了一口带着晨露和草木清冷的空气,努力压下身体的疲惫和右掌心那令人不适的阴冷感,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因为久坐而僵硬发麻的四肢。他走到山坳的边缘,手扶着一块突出的岩石,向下望去。断龙涧依旧被一层乳白色的晨雾紧紧包裹着,深不见底,仿佛一张巨兽的嘴巴,吞噬了昨夜所有的疯狂与混乱。那诡异的引星台和冒着不祥青烟的石柱,都隐没在这片白茫之下,无声无息。然而,赵煜却能清晰地感觉到,掌心的令牌似乎与谷底残留的某种无形之物,依旧保持着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法彻底斩断的联系,那股阴冷的、带着侵蚀意味的感觉,仿佛正是从下方那一片死寂之中,丝丝缕缕地弥漫上来。
他的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缓缓扫过这片他们临时容身的山坳。岩石、灌木、零星的杂草……视线最终落在了一丛半枯黄的、带着尖刺的灌木下方。那里,躺着一个被遗弃的、沾满泥污的皮质箭袋,样式粗犷,像是某个北狄武士在昨夜的混乱中不慎掉落在此的。赵煜心中微动,面上却不露分毫。他假装查看前方地形,脚步“不经意”地移动过去,脚尖看似随意地踢了那破旧箭袋一下。
箭袋翻滚开来,从里面“咕噜”滚出一个小巧的、扁平的、同样是皮质包裹的物件,只是比箭袋精致许多,上面布满了细密的划痕,边角磨损得厉害,透着一股年深日久的陈旧感。
他自然地弯腰捡起,入手意料之外的轻。解开那有些僵硬的皮质扣带,里面是一个锡制的盒子。打开盒盖,映入眼帘的是几根长短不一、却都打磨得异常光滑、闪着冷冽银光的细针,整齐地排列在软垫上,旁边还有一小卷近乎透明、却异常坚韧的极细丝线。
缝衣针和线?赵煜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脑海。他立刻合上盒子,不动声色地将其塞进自己怀中。这东西,在战场上或许微不足道,但在此刻,对于他们这群缺医少药、伤员遍地的残兵而言,其价值可能远超一把锋利的战刀。
他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回沉默的人群中间。“我们不能继续待在这里等死。”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经过深思熟虑后的、不容置疑的决断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必须尽快离开断龙涧的范围,找到有稳定水源和可能生长草药的地方,优先救治伤员。”
“往哪个方向走?”王校尉立刻问道,眉头紧锁,“原路返回临渊城?那边现在恐怕早已布满了三皇子和北狄人的眼线,形同天罗地网,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赵煜缓缓摇了摇头,他抬起自己的右手,摊开掌心,那块深色的令牌印记在逐渐明亮的晨光下,似乎比平时更加显眼,带着一种不祥的质感。“靠它。”他的目光扫过若卿和王校尉,最终落在自己掌心上,“我能感觉到…这令牌本身,在排斥着某个特定的方向。”他伸出手,明确地指向断龙涧的深处,正是昨日赵焰带着星枢盘仓皇逃入的那个黑暗洞口所在的方向,“越是靠近那边,这股阴冷、令人不适的感觉就越发强烈、清晰。相反,”他的手臂移向,指向与洞口相反,偏向东北方的、看起来更加茂密幽深的原始山林,“如果我们朝这个方向走,那种被排斥、被牵引的恶心感,就会明显减弱一些。”
这是他昨夜至今,在极度疲惫和压力下,反复体会、验证后得出的模糊感应。这星盘令牌,似乎在本能地抗拒着断龙涧深处可能存在的、与“蚀”相关的东西。
“您的意思是…我们跟着这…这种感觉走?”若卿微微蹙起秀眉,这个听起来玄之又玄的导航方法,实在有些超出她一贯的认知和作战经验,让她本能地感到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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