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深宅悟命生抗争(2/2)
而她的宁姐儿、婉儿、闹闹,还有怀中的曦曦……她们都是女儿身。将来,她们的路,又该如何走?是依附于家族的庇护,嫁入寻常人家,重复着大多数女子的命运?还是凭借自己的努力,走出一条与众不同的道路?
这看似寻常的孩童相见,这看似温馨和睦的兄友弟恭,在墨兰眼中,却并非仅仅是孩童间的嬉戏玩闹。这更像是未来家族格局的微缩预演,每一个孩子的表现,都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长辈的看法,影响着各自未来的境遇。
夜色已深,永昌侯府的庭院浸在沉沉静谧中,唯有墨兰的正房还亮着烛火,暖黄的光透过窗棂,映出屋内隐约的人影。
忽然,一阵略显踉跄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浓烈的酒气,梁晗推门而入。他今日显然是应酬得尽兴,脸上带着几分酒后的酡红,眉宇间萦绕着混合着得意与欲望的神情,不复往日的温和,多了几分张扬与随意。见墨兰正坐在灯下,手中拿着一支新制的赤金点翠发簪细细端详,便径直走过去,一屁股坐在她身旁的梨花木椅上,椅腿与地面碰撞发出一声闷响。
“夫人,有件事跟你说一声。”梁晗的语气带着酒后的含糊,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仿佛只是在通知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我看上春珂身边那个叫小云的丫头了,模样生得伶俐,性子也温顺,瞧着倒是个解语花。我打算过两日就收了她放在房里,你看着安排一下,给她收拾出一间偏院来。”
话音落下,屋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侍立在旁的周妈妈和采荷脸色微变,迅速交换了一个震惊又担忧的眼神,随即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偷瞄着墨兰的神色,生怕这位主母当场发作,引发一场风波。
墨兰执着发簪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指节微微泛白,连带着那支精致的发簪都微微晃动。她缓缓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投向梁晗。烛光下,她脸上没有梁晗预想中的不悦、妒忌,更没有歇斯底里的争执,反而是一片深潭般的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仿佛有层层冰层在悄然凝结,透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她轻轻放下手中的发簪,将其搁在一旁的妆奁盒上,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沉稳。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的、看不出情绪的弧度,似笑非笑,让人猜不透她的心思。
“官人看上了小云?”她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听不出半分喜怒,仿佛只是在谈论一件寻常的家事,“那丫头……妾身倒是有些印象,前几日春珂妹妹请安时见过,确实有几分颜色,眉眼灵动,在春珂妹妹身边也算是个得用的得力之人。”
她没有立刻反对,甚至没有流露出丝毫不满,这反而让梁晗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墨兰会像从前那般,或是垂泪诉苦,或是暗带讥讽,早已准备好一套说辞,诸如“不过是个丫头,收了也不妨事”“左右是个伺候人的,夫人不必放在心上”,此刻却都卡在了喉咙里,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
墨兰的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梁晗带着酒意的脸,将他眼底的错愕尽收眼底,语气依旧温和,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动声色的提醒:“官人喜欢,收了她原也不算什么大事。府里规矩虽在,但官人身边多个人伺候,也是应当的。只是……官人莫忘了,那小云终究是春珂妹妹从她表姐,也就是长嫂那边带过来的人,根儿不在咱们这一脉。”
她顿了顿,语气稍作停顿,给梁晗留出思考的间隙,见他眉头微蹙,显然是听进了心里,才继续慢条斯理地说:“妾身不是多心,只是前些时日,曦曦身边才刚清理了一个吃里扒外、与春珂妹妹那边勾连的婆子,害得曦曦险些在母亲面前失了脸面,咱们这一房也险些被人算计。这风波才过去几天?府里的风声还没完全平息呢。”
“妾身是真心担心官人。”她的语气愈发恳切,眼神中满是“为他着想”的忧虑,“这房里放人,首要的便是干净、稳妥,知根知底。若是来历不明、心思不清的,万一将来仗着官人的宠爱惹出什么祸事,或是将官人房里的私密事、咱们这一房的动静……漏到长兄那边去,或是传到不该去的地方,岂非是给官人、给我们这一房平添麻烦?”
她话锋一转,精准地戳中梁晗最在意的点:“如今母亲正看重曦曦,我们这一房也借着曦曦的光,在府里多了几分体面。府里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等着看我们出错,我们更该谨言慎行,事事稳妥才是,怎好再节外生枝,授人以柄?”
她句句不提自己的感受,句句都站在梁晗的立场,围绕着整个利益考量,既没有指责他好色,也没有抱怨自己的委屈,反而处处为他规避风险,为这一房的未来筹谋。
梁晗被她这番话点醒,酒意瞬间醒了大半。脸上的得意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烦躁和迟疑。他自然知道春珂与长兄那边的牵扯,也清楚长兄一直对爵位虎视眈眈,经墨兰这么一提醒,心中那点对小云的旖旎念头,瞬间蒙上了一层阴影。他不得不承认,墨兰说得有道理,若是那小云真的是庶长兄那边安插过来的眼线,那他收了她,岂不是引狼入室?
“你的意思是……?”梁晗的语气不再像刚才那般坚定,多了几分犹豫和询问。
墨兰见他已然松动,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语气却愈发柔和,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姿态:“妾身的意思是,官人若真喜欢那等温柔和顺、伶俐懂事的,咱们府里有的是合适的人选。家生子里便有几个清白人家出身的丫头,或是妾身的陪嫁丫鬟里,也有几个知冷知热、伶俐妥帖的,她们的身契都捏在咱们自己手里,知根知底,忠心可靠,用着岂不比外人更放心?”
她站起身,走到梁晗身边,亲自为他斟了一杯温热的醒酒茶,双手递到他面前,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温婉的劝诱:“何苦非要用一个背景复杂、来历不明之人,没得惹来一身骚,还可能给咱们这一房招来祸患?官人,如今我们好不容易才在母亲那里有了些体面,曦曦也得了祖母的青眼,正是该上下齐心,稳固根基的时候,实在不宜再节外生枝,让别人钻了空子啊。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梁晗看着眼前言辞恳切、一心为自己和这一房着想的墨兰,再对比春珂那边只会恃宠而骄、争风吃醋、算计来算计去的模样,心中的天平再次向正妻这边倾斜。他接过醒酒茶,仰头闷了一口,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残余的酒意,也压下了心中的烦躁。他烦躁地挥了挥手,语气带着几分不耐,却已然松了口:“行了行了,就你顾虑多!这事……暂且作罢!”
“官人英明。”墨兰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是温婉顺从的模样,微微屈膝福身,语气恭敬,“妾身就知道,官人最是明事理,凡事以大局为重。”
待梁晗洗漱完毕歇下后,墨兰独自坐在梳妆台前,透过窗幔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月光清冷,映得她的眼神愈发冰冷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