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玉契同心赠佳人(1/2)
宴会前夜,月光如水银般倾泻而下,洒在梁府的庭院中,将青砖地面映得一片清辉。晚风轻拂,带来阵阵花香,远处偶尔传来几声虫鸣,更显夜的静谧。林苏(曦曦)穿过回廊,找到了正在书房内最后温习明日待客礼仪的锦哥儿。他小小的身板挺得笔直,端坐于书桌前,手中捧着一本《朱子家训》,眉头微蹙,脸上已有了几分超越年龄的沉稳与肃穆。
“锦哥哥。”林苏轻手轻脚地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清澈的眼眸在月光下亮得像两颗星辰。
锦哥儿闻声抬头,见是她,紧绷的嘴角微微松弛,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曦曦妹妹,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歇息?有事吗?”
林苏没有绕圈子,也没有寻常孩童的嬉闹,她定定地看着锦哥儿,眼神里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认真,直接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她心头许久的问题:“锦哥哥,你喜欢娴姐姐吗?”
锦哥儿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愣了一下,脸颊瞬间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像熟透的樱桃。但那羞涩很快便被一种近乎刻板的庄重取代,他清了清嗓子,学着大人的模样,用流利而标准的口吻回答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娴姐儿是母亲为我选定的妻子,家世清白,品行端庄,我自是……敬重她的。”
这如同标准答案般的回应,在林苏听来却有些刺耳,甚至带着一丝让她不安的冰冷。她想起了庄姐儿为了“实惠”而促成的婚姻,想起了沈明珠嫁入高门后如履薄冰的“高危”生活,想起了自己母亲墨兰在婚姻中挣扎半生的悲剧,更想起了娴姐儿那双总是带着怯懦、不敢表露真实喜好的眼睛。
她不想锦哥哥也变成父亲梁晗、三舅舅盛长枫那样,只懂得遵循“规矩”,却漠视“人心”的丈夫。
于是,林苏没有像普通孩子那样被这番话糊弄过去,反而向前迈了一小步,语气愈发认真地说道:“锦哥哥,光是敬重是不够的。你知道吗,妻子,不是一件摆在屋里的家具,不是一个用来装点门面的名分,更不是一个必须遵守规矩的工具。”
她努力搜寻着适合他这个年龄理解的词汇,试图将现代关于婚姻、尊重与责任的概念,小心翼翼地植入他幼小的心灵:“成了亲,她就是你的家人,是往后余生与你最亲近的人之一。你要对她有真正的责任。就像……就像苏伯母对你,有教导养育的责任;你对苏伯母,也有将来孝顺赡养的责任一样。你要保护她,不能让别人欺负她,包括……包括你的家人;要关心她开不开心,过得好不好,不能只在乎她有没有守规矩、有没有给你丢脸;还要和她一起,把你们的小家经营好,让它暖暖的,充满笑声,而不是冷冰冰的,只有没完没了的规矩和约束。”
她顿了顿,看着锦哥儿脸上从茫然到若有所思的表情,知道他在认真倾听,便继续说道:“还有对家的责任。一个家,不只是为了传宗接代,不只是为了光耀门楣。家,应该是让里面的每个人都觉得安心、踏实、可以依靠的地方。你是未来的男主人,这份安心和踏实,需要你去创造,去维护。”
林苏不知道,自己这番超越时代的话,年仅八岁的锦哥儿能真正听懂多少。她只是凭着一种本能的善意,一种对娴姐儿的怜惜,希望这个即将与娴姐儿定下婚约的表哥,能比父辈们做得更好一些,能给娴姐儿一个真正温暖的归宿。
然而,锦哥儿的反应却出乎她的意料。
他并没有反驳,也没有觉得她是童言无忌、胡说八道。他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的边缘,然后缓缓抬起眼,目光中少了几分之前的刻板与教条,多了些属于他自己的、认真的思考。他看着林苏,很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曦曦妹妹,你说的……我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
“但母亲(苏氏)教导过我,”他微微蹙起小小的眉头,仿佛在努力消化一个复杂的道理,“她说,我是梁家的长子嫡孙,将来是要承担起家族责任的人。对家族的责任,对父母的责任,对……对妻子的责任,都是我必须扛起来的责任,不能推卸,也不能敷衍。”
他伸出小手,在自己心口的位置轻轻比划了一下,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起来:“母亲说,男子汉心里,要有一杆秤。这杆秤,要能称得出是非对错,要能掂得出轻重缓急。”
“我想,”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这杆秤,一头放着规矩礼法,另一头……应该放着你说的那种……‘责任’吧?还有……还有人心?”
“娴姐儿,”他声音温柔而郑重,“她永远会是我的妻子。这一点,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改变。我心里这杆秤,也会一直记着她,记着对她的责任,记着……人心。”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锦哥儿稚嫩的脸庞上,映得他眼中的光芒愈发坚定。那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只会背诵礼仪规矩的小大人,而是一个开始真正思考责任与人心重量的少年。
林苏看着他,心中百感交集。她不知道苏氏具体是如何教导锦哥儿的,但显然,这位聪慧通透的母亲,并没有只给儿子灌输冰冷的教条和家族责任,而是试图让他理解责任背后的重量与人情味。
或许,锦哥儿此刻并不能完全理解“爱”为何物,也无法洞悉婚姻中所有的复杂与艰难,但他已经开始思考“责任”与“人心”的平衡,已经懂得要在规矩之外,为身边的人留一份温度。这颗珍贵的种子已经种下,至于未来能长出什么模样,需要时间和经历去浇灌,但至少,它有着向善向好的根基。
而对于生活在这个时代、自幼便活在压抑与恐惧中的娴姐儿而言,一个愿意在心里为她放上一杆秤,愿意思考对她的责任、在乎她心情的丈夫,或许已经是黑暗中难得的一线微光了。
“嗯,”林苏终于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真心的笑容,眼中满是欣慰,“锦哥哥,你记住今天的话就好。”
锦哥儿听着林苏(曦曦)那些关于“责任”、“人心”的言论,小小的眉头依旧微微蹙着。他看着她那双毫无避忌、清澈见底的眼睛,忽然像个小大人似的,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曦曦姐妹,”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忧虑,“你……你如今也越来越大了,有些规矩……还是要守的。比如这男女大防,我们虽是堂兄妹,也不好总是这般……私下说话,太过亲近。”
林苏闻言,心中一动,面上却故作不解,歪着头问道:“以前……不也是这样的吗?”
她刻意提起过去相对宽松的景象。
锦哥儿左右看了看,确认周围无人,这才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像个分享秘密的小伙伴,却又带着一丝他自己可能都未完全理解的沉重:
“是不一样了。”他小声说,“就是……就是那次宫变之后……规矩就越来越严了。”
“为什么?”林苏追问,心中已有猜测,但仍想从这时代的亲历者口中得到证实。
锦哥儿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模糊的唏嘘:“听说……听说那场宫变里,站错队、倒了台的好多家……他们家里的女孩儿,原本都是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一夜之间……就、就什么都没了。为了活命,或者为了家族能留下一线血脉,很多都被……被迫下嫁了,有的给了曾经的部属,有的甚至嫁给了……商户或者远远打发掉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听来的闲言碎语,小脸上露出一丝不忍:“那些可都是以前和我们一样,在宴会上能见到的姐姐妹妹啊……后来就再也见不到了。再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家里的长辈们,尤其是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家,管束家里的女孩儿就越来越严,轻易不让见外男,连亲戚间的往来,也多了许多避忌。”
他抬起头,看着林苏,眼神里有一种懵懂的洞察:“大概……大概是怕了吧?怕自家的女孩儿万一……万一也遇到什么风波,会名声有损,会落得……那样的下场。所以,只好把她们藏得更深,看得更紧。”
林苏静静地听着,心中一片冰凉。
原来如此。
一场残酷的政治洗牌,最终代价却更多地由女性承担了。那些“被迫下嫁”的女孩,是第一次牺牲品。而活下来的、其他家族的女孩们,则成为了第二次牺牲品——她们的自由被进一步剥夺,活动的空间被进一步压缩,套在身上的枷锁被进一步收紧,美其名曰“保护”,实则是更深切的“物化”与“禁锢”。
用限制所有女性的自由,来预防少数女性可能遭遇的“不幸”。
这何其荒谬,又何其可悲!
她看着锦哥儿,这个男孩或许还不完全理解这背后血淋淋的逻辑,但他已经敏锐地感受到了这种变化,并且被环境教导着要去遵守这越发严苛的“规矩”。
“我明白了,锦哥哥。”林苏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重,“谢谢您告诉我这些。”
她没有再争辩男女大防的问题。
因为她知道,她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小表哥的提醒,而是整个时代,在经历阵痛之后,施加在女性身上更沉重的阴影。
锦哥儿听了林苏的话,小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眉头微蹙,像是在认真琢磨着什么。他犹豫了一下,转身走到书案边,踮起脚尖拉开最下层一个带黄铜小锁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紫檀木盒。木盒表面雕着细密的缠枝莲纹,边角打磨得光滑温润,一看便知是精心收藏之物。他轻轻拨开盒上的搭扣,里面铺着一层柔软的深蓝色云锦,恰好衬得三个小巧玲珑的锦盒愈发精致——一个是正红色绣牡丹,一个是月白色绣兰草,还有一个是浅青色绣竹枝,皆是针脚细密的手工绣品。
他小心翼翼地将三个锦盒一一取出,在灯下一字排开,逐一打开展示给林苏看。
第一个正红色锦盒里,静静躺着一套形制独特的套环玉佩。内里是一块质地上乘的圆形羊脂白玉佩,莹润如凝脂,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暖光,毫无半点瑕疵,象征着纯洁与圆满。奇妙的是,这圆形玉佩外圈还套着一个同样质地的玉环,比内圈玉佩稍大一圈,边缘打磨得光滑无比,与内圈玉佩若即若离,轻轻一拨便能缓缓转动,结构精巧,寓意深长。“我寻了许久才找到这样的玉料,”锦哥儿指着玉佩,声音带着几分自得,“想着它能转,娴姐儿若是无聊时,或许能拿着解闷。”
第二个月白色锦盒里,是一条赤金花蕊项链。赤金纯度极高,色泽鲜亮,盘绕的花藤造型灵动逼真,花朵雕刻得细致入微,花蕊处镶嵌着三颗米粒大小的红宝石,虽小巧却光芒璀璨,在灯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晕。这是梁夫人特意让人打造的,用料贵重,样式规整,是完全符合他身份、绝不会出错的体面礼物。
第三个浅青色锦盒里,是一支点翠蝴蝶簪。翠羽色泽艳丽,是上好的孔雀石打磨而成,蓝得透亮,蓝得纯粹;蝴蝶翅膀薄如蝉翼,边缘勾勒着极细的金线,翅膀下还坠着两颗极小的珍珠,轻轻一动便微微摇晃,姿态翩然,灵动至极,显然是特意迎合少女喜好挑选的。
锦哥儿的目光在第一个和第三个锦盒间来回流转,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紫檀木盒边缘,显然在这两者间难以抉择。他偏爱套环玉佩的别致,又觉得点翠簪更讨女孩子喜欢,一时拿不定主意。
林苏的目光扫过三件礼物,从赤金项链的华贵,到点翠簪的灵动,最后落在那套套环玉佩上,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伸手指了指:“这个玉佩最好。”
锦哥儿见自己的偏好得到认同,脸上刚露出一丝喜色,却听林苏接着说道,语气带着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老成,还夹杂着一丝无奈,仿佛在教导一个不开窍的弟弟:“光是送整套玉佩,还不够。”她指尖轻轻点了点外圈的玉环,“你今晚就去寻个可靠的玉匠,若是府里有现成的工具,自己小心些也成,把这个外圈的玉环取下来,仔细打磨光滑,做成一只开口的玉镯,大小要刚好能让内圈的玉佩严丝合缝地嵌进去。”
锦哥儿愣住了,眨巴着眼睛看着她,满脸懵懂,显然没明白这一番操作的深意。
林苏看着他这副不开窍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感觉自己简直是在手把手教师弟如何传递心意。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如同在传授什么独门秘诀:“明天你把这玉佩和打磨好的玉镯一起送给娴姐姐。你要告诉她,”林苏一字一句地教他,眼神认真,“这玉佩与玉镯,本是同源一块玉石,日夜相伴,相依相存。如今虽分作两件,玉佩随我,手镯护你,但根源如一,心意相通。往后无论何时,见玉如见人,愿我们如这同源之玉,彼此牵挂,不相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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